引子·他乡？故乡？

京城

天子脚下，从来都是说不尽的人烟阜盛，道不完的街市繁华，兼之百余年的帝王之气笼罩、数不清的文人墨客汇集，竟是比得过长安的威仪煌煌，胜得过汴梁的微雨燕飞。

码头上，漕帮的人们一边搬着货物，一边有的没的说笑几句；落魄离京的文人与烟花巷陌的倡女演绎着古老的桃枝桃叶总分离；岸边，也有许多人翘首远望，等着与进京的亲友一叙前情。

一艘小船停在了岸边。

船上下来个中年文官模样的男子，温其如玉，飘若游云，却又透着一股深邃的苍凉。

“裴相公，一路辛苦了。”男子循声望去，果然遥遥望见一着浅色衣服的女子正提裙过来。

女子生得很美，她只需静静立在那里，就能将京城里或繁华或风雅或癫狂或寡淡的一切染上独属于她的色彩，至皎至明的月亮也只有幸为其耳边珰，也许，这就是不可方物之美，不是步步紧逼，是挥之不去，三载留痕。

“原来是犹欢妹子，原想着小妹执掌明镜司上承天子旨意下督百官行迹，贵人事忙，不会来接我这个京华旧客的。”裴若水声音里带着些临川口音，但这只这声“犹欢妹子”，二人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贺犹欢脸上的笑，也一下子真切了许多。

正好这时候盛纮凑过来，“裴相公，相公有便可否赏脸光临寒舍？下官还想着和您再辩一辩经。”

原来这盛纮也是升官到了京城，路上正好遇见裴若水的船，二人相谈甚欢，盛纮原是有些钻营手段在的，自是想着多个门路。

只是话说完，盛纮才看见贺犹欢，惊艳之余，又因为没听见刚才二人的寒暄，他只以为这是裴若水的老相好，说了声，“不打扰裴兄和这位娘子叙旧了。”

贺犹欢拢了拢披风，“今日覥颜，不知可否借裴兄金面，叫我也去承直郎家里讨杯茶喝？”

盛纮一凛，语气里也多了几分尊重几分戒备，“娘子认得我？”

贺犹欢挑眉，“在下，明镜司指挥使贺犹欢。”

盛纮登时冷汗几乎打湿了衣服，但还不忘拱手行礼，“原来是贺司尊，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柳眉真个胜须眉也。司尊赏脸，寒舍自然蓬荜生辉，下官不胜荣幸，只是这……房子刚收拾出来，怕是招待不周……”

“盛大人才到，事多也是有的，如此，我也不叨扰了，”贺犹欢理解的点点头，“若水兄，咱们聚聚么？前阵子樊楼出了几道临川菜，我算着你今日到，已打发人定了雅间。”她眉眼弯弯的，笑容里只是真切，并无久居庙堂的算计。

“走吧。”裴若水心里也早没了戒备，故人相见，总要一聚。

马车上

“一别数年，小妹风采依旧，倒是我，老了许多。”裴若水浅笑着，颇有些自嘲的说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在那边，徐部堂很是照顾我，想来是我承了小妹的情。我这几年虽人在临安，却是无时无刻不念着陛下的，唉……”

听见“徐部堂”三个字时候，贺犹欢神情才略有波动，“他原是厚道人，这没什么。陛下康泰无恙，兄长可以安心。虽然说当年砍了陈大相公之后，朝堂上很是人人自危了几年，但到底时过境迁，皇上还是仁厚的，现在的周大相公也是辅弼良臣——少了谁朝堂都是能转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