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原草之15

李彩霞走了，走得那么干脆利落，那么音讯全无。而我，只要孤独下来就不由自主地想她，想她的音容笑貌，点点滴滴，好好坏坏。我力图借烟酒打发她，可是不能够；每天晚上，必千请万求王敏过来，只有那样，才能淡忘掉李彩霞。我痛恨自己，咒骂自己，甚至摔耳光打自己，如此糟糕表现，根本不像是一个标榜不相信爱情的家伙!王敏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发觉她越来越有那种心中窃喜甚或说幸灾乐祸。

一天夜里云雨过后，王敏照例在我耳边窃窃私语，我太累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她。也许是不满受到冷淡，也许是早有预谋，她忽然说：“海哥，从明天晚上开始我不来了。”

我精神一振：“不来了，为什么？千万别不来，我一天比一天更害怕孤独害怕寂寞，求你过来陪我吧。”

“海哥，要不你叫别的小姐。天天跑来跑去，我感到特别累，想休息一阵子。”

“不不，我对别人没兴趣。你要感觉累，明天搬过来和我一块住。”

“那怎么行呢。海哥，你晓得，这段时间天天陪你，生意停业很久了，我已经在用老本，再持续下去，恐怕温饱要成问题。海哥，求你可怜可怜我，放我去挣些吃饭钱吧。”

我沉默了，这个小女子太狡猾，我猜不透她的本意。也许她道出实情，她确实很久没做生意了；也许她是变相讨债，我确实很久没付钱了；也许她使用激将法，她确实应该晓得我是什么态度，一直拖下去对她很不利。我想来想去，真不好应付她，只好口是心非地说：“心肝宝贝，我爱你，我离不开你。如果你愿意，我养你吧。”

“你再说一次。”王敏两手掰过我的头，让彼此于黑夜里面对面。

我感觉出她激动了，可怜的女人!我故意咬着舌头一字一顿地说：“心肝宝贝，我爱你，我离不开你。如果你愿意，我养你吧。”

“海哥，是真心话吗？发自肺腑吗？”

“字字是真句句是实。”

“你发誓，向天发誓。”王敏颤抖着说。

“我发誓，如有半句谎言，天打……。

王敏赶紧捂住我嘴，她抱着我唔唔地哭起来，还一个劲地亲吻我。我不知所措，因为我过于麻木，弄不懂王敏是真心还是演戏。凭良心天地，我所说的句句是谎言，可是风尘女人居然信以为真，还激动不已，喜极而泣。我说违心话可谓一举两得：一，王敏每天陪睡用不着我求她；二，嫖钱一笔勾销，孤单销声匿迹。至于发誓，乃是玩小儿科，我说了那话，也不见得天来打我雷来劈我。事实证明苍天无眼，如我辈才充塞世间吃喝嫖赌逍遥自在快活人生。

“海哥，我等你说爱我等得好辛苦，你终于说出口了。海哥，我也爱你。”

我没有说话，惟有感叹。女人啊女人，怎么那么轻信男人呢？“我爱你”三个字在你那儿重若千金，可是从男人嘴里说出则轻如鸿毛。你是将心比心以此类推于男人呢，还是本身太过于弱不禁风连轻如鸿毛的东西也能把你击倒呢？虚伪男人郑重其事地说出“我爱你”，便轻而易举地摧毁掉了女人辛苦追求的幸福!

“海哥，你在想什么？”王敏抚摸着我的嘴唇，“你后悔说爱我了吗？怎么不说话呢？”

我体会出王敏惴惴不安的心情，所以要继续骗下去：“我在想我不配爱你，原因有两个，一是我比你大十几岁，我们不是同代人，之间难免有代沟，二是我很穷又太无能，无法给你幸福生活。心肝宝贝，你要慎重考虑清楚才好。”

“只要你爱我，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你有决心放弃花红酒绿跟我过粗茶淡饭的日子？”

“是的，和爱人在一起即使会挨饿受冻我也心甘情愿!”

我无话可说，只是紧紧地抱住王敏。我被感动了吗？没有，我不晓得要跟王敏说什么好，一个风尘女子，我持百分之百的怀疑态度。王敏说这番话大概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我猜测不出来，我想我穷光棍一条还怕她么。她要真搬过来，来者不拒。她图我什么呢，或者说她能从我身上榨取到什么呢？我想不通。很明显，我却有利可乘，在最惧怕孤单寂寞的非常时期，她要和我一块住不正中下怀么。但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也要大打折扣，王敏说出的话十有八九不会兑现，先例历历可寻，她所讲所为往往是生意上的客套话，起安慰和套住嫖客的作用，她今天对我讲要跟我过日子，也许以前跟别人讲过N次了，如果相信她，我不外乎是一个大白痴。

接下来几天里一切正常，白天我去教书，晚上王敏过来陪睡，我们配合默契相安无事。我把要共过日子忘得一乾二净，或者说根本没往心里去。

周六上午，我仍在困睡中，打了一夜消耗战，精疲力竭，体能还在恢复中。然而王敏轻轻地唤醒我，她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干嘛呀，我还没睡醒呢。”我不满地嘟嚷说。

“海哥，起床了。帮我把东西搬过来。”

“什么，搬东西，搬去哪儿？”我不耐烦，闭上眼欲再睡。

“搬家呀，我搬到你这儿来住呀。”

“什么，你要搬到我这儿来!”我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消，一骨碌坐起来，“你开什么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了，我真要搬过来。”王敏认真而深情地说。

“不是吧，这么大的事也不先和我通通气!我同意了吗？”我急了，不安地说。

“海哥你不会贵人多忘事吧？可是你亲口和我说你爱我要养我的啊。”

我胡涂了：“我有说过吗？什么时候说的呀？”

“原来你骗我啊？”王敏欲怒不敢怒，担心而着急地说，“霞姐走后你说你害怕孤独寂寞，要我陪你，你还说你爱我，要养我，求我搬过来一起住呀。”

我猛然醒悟，真想矢口否认，但看着王敏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我不忍心。我故意一捶被子，叫道“对对，我说过。心肝宝贝，你看我这记性，难道我真是老了吗？”

王敏破颜为笑：“海哥你不老，年轻着呢。只是对一些重要事情太不用心了。”

天啊，王敏这回居然认真了，果然要搬过来和我同住!我该怎么办？那天我只是随口说说，能不承认说过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何况我是个堂堂七尺男儿。找借口拒绝搪塞她吗？不行，小女孩动真情了，任何借口对她都是伤害，而且还会把她直接送上与我形同陌路的轨道。我束手无策了。我过惯了单身生活，还没准备好同一个女人一块过日子呀。心里七上八下，一团乱麻。

王敏兴奋不已，催促我洗脸漱口吃早餐，她哪里会晓得我心思。我想，顺其自然吧，让她搬过来同住，过一段日子不习惯不适应，她肯定会灰溜溜地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