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事(五) 傻

  夜晚。

  陈诺坐在床上，两条腿悬挂在床沿外，她分外小心翼翼地将右腿蹬直，又不紧皱眉。

  已经好很多了。

  刚摔下来那会儿，差点没把她疼死。

  她又瞄了眼自己的胳膊，没撩开袖子，叹了口气。

  还是算了。

  她自己都嫌弃那可怖的伤口。

  陈诺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自己光裸的脚上。

  阿融已经出去有段时间了。又不让她下床，她只能乖乖等待。

  苏千融进来时手里端着一盆水。

  蹲下，把水盆放在地上，又将陈诺的脚按进水里。

  动作谈不上温和。

  陈诺见苏千融一言不发，自己也十分识趣地没开口说话。

  苏千融把陈诺的两只裤管都卷至露出膝盖——只见那两条纤细的腿上显现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口，有的还破了皮，触目惊心的。

  苏千融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伤口，沉声道：“还好台阶不长。”

  还好都是些皮外伤。

  可突然记起陈诺摔倒在地后，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涌落，却仍忍着痛一声不吭的倔强的模样。

  心疼会心疼。

  苏千融抬头冷脸对着陈诺，语气偏重：“不然直接摔死你算了。”

  陈诺被他这副样子和语气吓住，一时语塞，和他对视了半天，才埋怨道：“你干嘛现在这么凶啊……”

  因为既知自己理亏，所以陈诺说这话时气势也弱到不行。

  陈诺微微撅着嘴，无辜地说：“明明当时过来抱我的时候，担心得要命……”

  “……”

  她也知道他担心得要命啊。

  她这一摔，搞得他上台表演都魂不守舍的。

  苏千融叹着气摇头，真是拿她没办法。又俯身下去给她洗脚。

  “以后偷听，记得找个没老鼠的地儿。”

  苏千融想来，故意挖苦道。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就是在屏风后面打了个盹儿！”陈诺叫道。

  苏千融却连头都没抬，没应她。

  陈诺继续说：“我干嘛要偷听你和大师兄说话呀……我又不是变态。”

  苏千融这会儿倒是抬眼瞥了她一眼：“哦，是吗。”

  尾音上挑。

  陈诺：“……”

  这有什么可质疑的！

  霎时，脑袋里却直接浮现了苏千融脱衣服时的场景。

  陈诺闭了闭眼，试图将画面从脑海里清走。不自然地舔了舔嘴唇。

  可能……是吧。

  —

  —

  —

  “阿融你别碰我脚心！”陈诺条件反射地将脚从苏千融的手里挣脱出来，“痒~”

  她还是不习惯别人给她洗脚。

  “好，我不碰。”苏千融应着，又重新捉回陈诺的脚。

  “对了！上回师父给师娘洗脚被我给撞见了。”陈诺说起这个，又想起她临走前师父的叮嘱，不觉笑出声来，感慨道，“真是没想到，师父这么严肃的 人也会屈尊给师娘洗脚。”

  “因为她是师娘呀。”苏千融回她。

  “嗯……”陈诺听了点点头，觉得有道理，“那，你给我洗脚，是因为我是师妹咯？”

  苏千融顿了顿。而后浅浅地“嗯”了下。

  是吧。

  “照你这么说，师兄们应该轮流过来给我洗脚才是。”

  苏千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仰脸去望她，勾起唇角，语气是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宠溺：“你啊，还没那么大牌~”

  —

  —

 —

  “阿融，你什么时候还有表演啊，”陈诺因为摔伤了没能去看苏千融演出，难免觉得遗憾，“我听二师兄说，观众们很喜欢你呢。”

  “他们只是喜欢《霸王别姬》罢了，谁唱都一样。”

  苏千融随时这样说，陈诺也全当他是在谦虚。

  阿融唱戏比她好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这也是师父不让她上台的原因。

  “二师兄不是说师父要专门给你加场子？”

  “是。可能……在后天吧。”

  “那太好了！我后天一定去看！”陈诺兴奋地说。

  苏千融起身去拿了条毛巾回来：“等你这腿能动了再说吧。”

  “已经能动了！不信你看！”陈诺说着，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不怕疼的勇气，猛然将一只腿带起，脚踢出水面，水花四溅。

  结果正好撞上苏千融蹲下来，倾身给她擦脚——苏千融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与陈诺的洗脚水来了个亲密接触。

  水珠顺着苏千融的下颌线一直流到下巴，再一滴滴地滴落。

  苏千融因为条件反射闭着眼睛，整个人僵在那里，愤恼地低吼：“陈诺！”

  前一秒还很惊恐地陈诺，看着苏千融这幅狼狈的样子，一下子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对不起……噗哈哈哈……”

  苏千融把脸上的水擦掉，看到床上的陈诺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根本停不下来。他竟一时也没了火气，哭笑不得地望着陈诺。

  陈诺极力让自己平息下来，却又看见苏千融盯着自己，还噙着一抹不知味的笑。

  “不是，你笑什么呀。”她问。

  “笑你傻~”

  他的语气微重，而脸上盈着的笑意却更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