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活总是要过的

　　一道疾如闪电的剑光划破天际，那光芒炽烈而急迫，犹如流星赶月般迅速。这正是云凌，他匆匆赶向云家庄，黑发飘逸在凌厉的风中，脚下踏着的飞剑宛如一道流星划过苍穹，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虹光轨迹。沿途山川湖海在眼前瞬间掠过，看着那那熟悉的景色，云凌心中万分难受。他不想让自己的亲人曝尸荒郊野岭，甚至被野兽啃食，就算那些黑衣人可能埋伏在云家庄附近，他也想回去看一眼。

　　云家庄，在确定周围已经没有黑衣人后，他忐忑的踏入了他的家。

　 沟渠中流淌着暗红的液体，原本开阔平坦的绿地此刻堆砌成一座尸山，无数尸体层层叠叠，肌肤浸染着干涸的血迹，角落、亭台、走廊，似乎每一寸土壤都曾被血海所覆盖，透露出一种紫红色。那些散落各处的残肢断臂，在阳光照射下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一个脑袋掉在阶梯旁，他并不孤单，周围还有很多的人。是小忠，他的贴身仆从，年幼练剑时，小忠拿着剑追着叫少爷的身影，仿佛还在昨天，是那么清晰...

　　那是二哥的小儿子，前段时间才学会说话，咿咿呀呀的喊他，叔，叔...

　　这是大哥，刚过而立之年的少庄主，躺在干涸的血液中，大哥的手扶过头顶，很温暖，这温暖的手至死紧握着冰冷的剑。大哥身旁是个金丹修士的尸体，庄里唯一的金丹修士，爹...

　　云家庄至今不过几十年，底蕴颇浅，就像蝼蚁一样被碾作肉泥。

　　转过角落，这院中的小房里有一道暗门，母亲只是筑基九阶修士，让小儿子带着个黑戒指离开，独自迎敌，两个彼此依偎了一生的夫妻，一个在这小房间中，一个在大门外，他们死前会记挂对方吗？

　　身上的血液早已洗去，光滑细腻的脸上没有一道伤口，似乎他和这些尸体没有任何关联。破烂的蓝袍上全是刀剑划过的痕迹，坑坑洼洼的剑是与无数敌人刀剑相击留下，他的脸和这些躺在地上的尸体，七分相似，神情哀痛，他就在这场尸山血海中。

　　心好像被揪住，泪在眼里打转。

　　那戒指到底是什么宝物？整整四百八十一条人命！母亲让他守好戒指的话语久久在脑中回旋...

　　九方归一无能为力的看着那少年，他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有一具身体就好了。看着少年将自己朝夕相处的亲人，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埋进土中，少年动作轻柔，仿佛那些人只是睡着了，重一点会把他们吵醒的。微风拂过少年的黑发，却未能带走他心中的沉痛。少年的眼被泪水浸染得如同初绽的桃花瓣，边缘处泛起一圈深深的红晕，鼻翼微微翕动，却在强撑。别难过，笑一笑啊。

　　“别难过...”

　　“你怎么会懂我的感受？”云凌的声音带着几分哭音。

　　“我都好几百岁了，父母怎么可能还活着呀？”九方归一有些苦涩的回答道，不过，他的父母是寿终正寝，开开心心的离去，也许他真的不能理解少年的感受吧。

　　九方归一是父母老来得子，那对老人一直希望有一个孩子，不顾他人异样的目光生下了他，以如此高龄生下孩子，他的母亲生下他不久后便撒手人寰，

　　他天生就是个小话唠，性子又好动，可惜虚弱的身体载不住他那好动的性子，当别的小朋友在窗外嬉戏时，他透过窗安安静静的看着，像个精致的小木偶，他的眼眸中本该闪烁着孩童的好奇与欢快，却被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寂寥所取代。窗外的世界仿佛与他隔离，那静静洒在他脸上的阳光见证了他内心的落寞。他的父亲，那位老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也开始为带着孩子来世间而后悔。

　　老人想起了妻子去世时满眼幸福看着孩子的笑容，他想起来了他的孩子才出生时，不同于寻常婴儿初临人间时本能的啼哭声，这个孩子甫一降生便绽放出了一抹纯净无暇的笑容，清脆悦耳的笑声从产房内传出，听到孩子的笑声，焦急等待了一夜的老人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他的眼角泛起了泪花。老人希望这个孩子能一直开心的笑下去，而不是如今这般安静，老人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他，换他的笑容。

　　他开始上学，可因为身体的缘故，隔三差五总是请假，没有朋友，但他时常洋溢着笑容，他有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父亲。

　　老人带着他去公园里玩，买气球的中年男子夸赞他们爷孙真像，他抬头指着老人说，这是他爸爸，中年男子安静了一瞬，眼中带上了鄙夷，小声的啧了一声，似乎在说真是个老不羞。老人低下头，露出难过的神情，他抬头，说，爸，不要难过，你就是我爸爸，笑一笑嘛。他露出两颗小虎牙，朝老人露出灿烂的笑容，老人怔怔的看着他，眼里涌出泪，笑着答他，好，好，笑着好，笑着好。

　　那天夜晚，他已经入睡，却被老人在噩梦中的叫喊声惊醒，他冲进老人的房间，老人泪汪汪的握住他的手，说，自己对不起他，不要哭，不要哭，他不明所以的看着老人，挤出一抹笑，老人看见他笑，放心的跟着笑。次日，老人就这么带着笑离开了。心里是那么难过，可想起老人临终的话，他挤出笑，笑着安排葬礼，笑着看老人火化，笑着看老人入土，笑着流下第一次泪...

　　“云凌无能，不能替诸位报仇”

　　少年深深凝视着那一个个坟堆，眼中闪烁着哀痛与坚定的光芒，他缓缓弯下腰，身体向前倾倒，直至额头触及冰冷而坚硬的土地。那一刻，他的整个世界仿佛都沉寂了下来，唯有磕头时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墓地间回荡，一声声撞击在旁观者的心灵深处。

　　“云凌，看我”

　　银发青年将手按在自己的嘴角上，拉出一个笑容，露出两颗虎牙。

　　“笑一笑吧，你的家人要是看见你这么伤心肯定也会难过的。”

　　“生活总是要过的，哭也是过，笑也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