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煙早已被桑桑这声阿兄喊的酥麻,所以对桑桑醒来后的一切异常视而不见,他只觉得妹妹撒起娇来,真可爱。
许是因为心疾折磨,少女的声音很轻,还带着些许颤音,犹如早春杏雨悄然落于琴弦之上,幽咽峭寒。
此刻的他在心中恶狠狠的鞭笞方才软弱多思的自己。
毕竟,现在,无论怎样,他都要保护桑桑。
这不仅仅是他对父后的承诺,更是他对自己的誓言。
虞煙抱着桑桑,下颔柔软的抵在少女的发旋处,心中怜爱极了,只觉得一尾湿漉漉的小鱼直撞入心口。
虞煙有着一张琦艳到令人失语的脸,光影淌过青年纤长如羽扇般的睫毛,倒像是落了细雪般清艳至极,眸色清沉,“桑桑莫怕,阿兄无论如何,也会护着你!”
就像他承诺的那样,他只会将最柔软的一面对着她的幼妹,将最锋利的一面对准他人。
没有人知道,当他抱着这落入怀中的不世珍玉,竟有些许无端的,隐秘的窃喜。
曾经的幼妹,能够轻而易举的获得他人的疼爱,所以兄长所付诸的疼爱就无足轻重了,可以随意漠视,但是如今她再也不会漠视他的存在了。
桑桑不在乎眼前的青年想什么,毕竟人类有时候,总是带着一种可笑的执着。
不过…
她盯着青年的腹部,想到这个世界的设定和剧情线,心中有些好奇,细白的指骨扣在青年的腹腰上,紧紧的圈禁,身子好似一尾柔软至极的毒蛇,吐着红芯,隐藏在鬓发下的眼尾正泛着一种病态的薄红。
这可…
太有趣了。
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便是从这个男人的腹中孕育出来。
如果,如果现在毁掉他的子宫,是不是,天爱之子就不会降生了。
……
桑桑很不满。
她只是想一想,灵魂深处便传来刺骨的阵痛,她更用力的抱紧青年的腰腹,流着泪,委屈极了。
天道真是小家子气,想都不能想。
幸好,眼前这个美味的食物让她好受些。
想罢,恶鬼桑桑仰着脸,露出了属于原主的,充满无辜且依恋的笑容。许是因为长年的病痛折磨,她的唇色很淡,整个人淡薄的好似悄无声息的落雪,但眉间朱砂滴血,将她衬得好似玉屏风上绣着的小观音,宛若一场盛满镜花水月的梦。
她的声音甜蜜极了,柔声轻语道:“桑桑相信阿兄。”
那从恶鬼的唇瓣中流淌着蛊惑人心的蜜语,像是毒药一般将人蛊惑,沦为提供食物的美味。
正所谓:鬼话连篇。
恶鬼的话,可是最不可信的哦。
看着青年通红的耳根,桑桑漫不经心的抓着青年后腰处的墨发随意把玩,心中无比漠然,唇边的笑意却好似带着一种天真到极致的恶意。
这滔天的欲望和爱意还是再猛烈些要好,
她迫不急待的想看见眼前这个青年亲眼目睹被亲人背叛,被遗弃践踏时整个人坏掉了的目光和泪水。
毕竟啊,恶鬼最喜欢戏弄这些人类啊。
桑桑可是一只最贪得无厌,最娇纵任性的恶鬼。
而此时此刻,禁锢着桑桑和虞煙的美丽牢笼,正作为一份精致美丽的礼物送往,即将大一统的新朝——圣凰首都凰都。
……
圣凰帝宫
长乐宫
圣凰的君后。
圣凰帝师玉兰之的嫡子玉华檀正在动作清雅地泡茶。
彼时天光正好,徐徐光晕淌过青年纤长如玉的指尖,昼影浮净绿,朵朵莲花绽放于釉色的茶碗里,许是觉得沏出的茶汤颜色正好,他轻轻一笑,倏然间,那张宛若水月观音悲悯众生的皮相一下子落于红尘,水茫茫,月沉沉,如梦幻泡影,也应了禅家“心如明镜,不惹尘埃”的气度。
但对面的皇贵君朝明宝可就没有凤后这么好的气度了,他正气的直跳脚。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装模作样?”
“你就不怕陛下被虞国那小贱人给勾引走吗?”
“陛下如今这般大的阵势,竟只是冲冠一怒为蓝颜,为了将那个所谓的天下第一美人捉到凰都!”
皇贵君朝明宝是个艳光四射的大美人,身为镇国将军的幼子,他自小便是被家人含在口里怕坏了的一枚宝玉,所以性格娇蛮霸道,占有欲极强。
在他看来,只要是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即便他在女帝这里狠狠的摔了一个大跟头,并没有如愿以偿的成为君后。但凭借的帝王的盛宠不断,他在宫中行事,竟比尚是闺男的他更加嚣张跋扈。朝明宝会因为女帝随意一句“朕最喜欢看到伊伊穿红色”,便勒令宫中所有人都不许穿红色有关的服饰。
“伊伊”二字通常是妻主对自家夫郎的爱称,也正是如此,才让朝明宝十分坚信女帝对于他的爱是真的。
朝明宝这般反复在众人心上横跳,引得宫中多少侍君恨得牙痒痒,却依旧盛宠不断,凭的是什么,不仅仅是他身后掌握着圣凰一半军权的战神朝家。
更是因为他自小对人心的把握而揣摩,所有任性的要求之下都没有超出女帝所承受的底线,所以女帝也愿意宠着他。
像“其他人不能穿红”这看似无理任性的要求,实际上没有其他人的利益。大红虽然只能君后穿戴,但君后玉华檀自幼因体弱入空门养病,修的佛理,讲究“一切众生皆自空寂,真心无始,本来自性清净”,自是不会在乎这些,君后都不在乎,其他宫侍更是没理由反对。
如果说,君后好似一轮端坐莲台的水月观音,清寂内敛,那么朝明宝就是燃遍山野的灼灼桃火,热烈张扬。
这样的朝明宝却对圣凰女帝姬长缨一见倾心,甚至为了入宫以死相逼,甘愿成为一名小侍。
是的,刚开始的时候朝明宝不是如今仅次于圣后的皇贵君,他没有借助家族势力,而是隐藏身份入宫成为小侍,但索性女帝爱他那张脸,免了他伪造户籍的过失,并予了他皇贵君的尊位。
帝王的宠爱犹如万钧雷霆成滔天之势滚滚而来,征服所带来的颤栗亦是格外令人迷醉,皇贵君朝明宝早已分不清这至高无上的君王的宠爱到底是真是假。
也许,在这宫中,唯有朝明宝是最爱女帝的那个人。
所以,他是最不能忍受,那个所谓的虞国的第一美人入宫。
“只是一个美人罢了,朝贵君,你失态了。”君后玉华檀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汤,淡然道,“况且,陛下如今已是天下之主,她有权力宠幸美人,为圣凰绵延皇嗣。”
说罢,玉华檀抬眸看向朝明宝,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宛若盛着一碗桂魄的清酒,冷冽清寒,笑唇不点而红,端的是一尊悲天悯人的菩萨像。
“朝贵君,既然选择了入宫,你就要做好这样的准备。毕竟,我们陛下虽然英明神武,雌才大略,但在美色这一块,她多情而风流,可是最为凉薄啊。”
玉华檀看着眼前这人几欲喷火的目光,心中不甚在意,甚至还有几分玩味。
人皆道,圣凰的君后玉华檀修佛理,有禅心。就算是面对气焰嚣张的皇贵妃朝明宝亦是与世无争,端庄大气的模样。
但却不知,曾经的他虽入空门,却最不喜那些和尚口中的清净禅心,年少的他最是高傲娇蛮,与如今的朝明宝相比有过之而不及,但是再鲜活热烈又如何,最终还不是枯守泥塑佛像,念那些阿弥陀佛。
死亡从来都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玉华檀看着自己这双手,肤色苍白,骨节分明,上方勾勒着一层细细的青色脉络,他天生经脉少,精气不足,就算在佛门养生,精心用药物蕴养,也活不过三十岁。
他的灵魂早已死去,仅剩这副好看的皮囊。
却也不过是圣凰女帝生杀予夺而来的战利品。
玉华檀从来都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
“你就继续守你的青灯古佛!本宫才不会和你一样,陛下是真心待我的。”朝明宝最终还是不敢对玉华檀做什么,只得撇下这句话,哼的一声扬长离去。
看着朝明宝离去的身影,君后凤眼微阖,敛去眼底的讽刺。
“他真可笑,不是吗。”
玉华檀望着眼前这杯清绿浮沉的茶汤,只觉得,这人啊,可真是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