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旧巷故人

这是一个颇为复古怀旧的建筑群。

一条将近百米的巷子从主干道的一侧小口进去，沿着巷子连接着好几幢居民楼，大多都是几十年前建成或者直接沿用上世纪的楼房。更高处架着不少竹竿、上面挂着的诸多衣服表明了这里仍然保持着居住人口。

“咚咚咚——”青九敲了敲当时距尸体最近的一间房屋的门，过了好久才从里面传来走动的声响。

门被打开了一道小缝，露出半张脸和一只茫然的眼睛。

“警察，想问点事。”青九拿出自己的警员证。

门又被打开了不少，一个女人从里面探出身子，有些呆呆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缩了回去，从里面将门彻底打开。

屋子里收拾的干净整洁，虽然不难看出家主人并不阔绰，但整体让人十分舒适。

跟魏警司家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青九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从警校毕业时去罗亦川家临时补习的景象。

“坐吧。”她依旧是一种慢慢悠悠的语气与动作，然后又走到厨房，过了十几秒后端着一杯盛凉白开的玻璃杯，“辛苦了。”

虽然她表现的很亲近，但青九总感觉气氛有些怪异、似乎在看见她的瞬间就有一种压抑遮盖上了自己的心头——这种感觉与屋子整洁带来的舒适完全分割开来。

青九深吸一口气，并安慰自己是这几天休息的太少，的确，这段时间每天就算能睡觉也不过是小憩半个钟头。

“请问您贵……”他开始了例行询问。

“彭赵襄。”青九话音未落，女人就打断了他，这让他显得有些尴尬，干咳两声后继续问道：

“赵襄女士，您在大前天、也就是16到19号夜里有听见什么响动吗？”

她忽然闭上眼，像是在深思，过了好久才睁开眼睛，“大概是晚上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我被热醒了，就想着去客厅把电扇搬到卧室里面去。”

青九眼睛往里屋看了眼，他现在正坐在客厅的长椅上，从卧室到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大概有六七步的距离。

“然后在搬电扇的时候，”她看向现在正立在卧室里面床右侧的电扇，“好像听见窗户外有人在装卸东西的声音。”

青九立马警惕起来，“能说的更具体点吗，比方说声音大小，或者说声音持续的时间。”

她摇摇头，“虽然这个建筑的墙没什么隔音效果，但我当时搬电扇的动静基本上盖住了外面的声音，而且精神困乏状态很差，所以没什么留意。”

“你家门口大前天早晨发现了一具尸体，你知道吗？”

赵襄嗯了一声，“虽然我当时还没醒，但这么大的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诶？”她突然抬起头望着青九，“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来的吧。”

青九这才发现，赵襄竟与自己年龄相仿，都不过是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也意识到，此前的误会基本都归功于她毫无精神的神情。

“对。”他叹了一口气，“我一个还没转正的助手何德何能遇到这种案子。”

青九吐槽着、说着不符合自己身份的话语，一扫平时自己想尽可能表现出的坚毅严肃感。

赵襄黯然的眼睛了泛起一丝涟漪，“我大概还有些需要说的，但要给我一点时间。”

她说着，也许瞳孔里划过了些许亮光。

“你先走吧。”赵襄突然说道，像是命令一样；明明没有什么刻意的语气，却让青九将刚刚组织好对于她“还有些需要说的”的疑问话语给收了回去，“如果我想到了会联系你的。”

青九有些恍惚，左手抬起微握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想从赵襄这两句话中猜出些什么：无论怎么说，如果她不是拿自己寻开心，那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好。”他站起身，放下左手揣进裤子的口袋“需要名片吗？”

“不必了，我会直接去警局的。”她淡淡地说，恢复了最开始的缓慢与悠闲。

青九从赵襄家离开的时候，罗亦川正驱车前往对岸城市的原東塔公司生产厂。

当然，青九还在旧巷里走访了另外几间抛尸点附近的房屋，不过最终结果都是一无所获，最终也只得迎着逐渐攀升的月暮有些疲惫地回到公寓。

实际上，罗亦川对这个叫做東塔的艺术工具生产公司还是有所了解的，尽管在他出生之前東塔的原厂就已经不存在了：

那时候的他刚刚从中学毕业，内心和大多数人一样怀揣着各种新奇洋气的想法，就这样，他在父亲的支持下来到了这座滨江城市景城。

景城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城市，它是前几批进入现代化的城市，但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现代化了、但没完全现代化。

80年代，景城靠着独特的港口使城市面貌焕然一新，虽然面积不算大，但电视机、液压暖水瓶、荧光台灯这种甚至现在还在用的新鲜玩意儿像一阵风一样一夜席卷了整座城市。

总之在那个高速发展的时间点，罗亦川就这样来到了这里。

一开始和青九一样，他的专业或者说是感兴趣的方向并不是日后从警校毕业时的科目解剖，甚至和警察这个大专业都没有什么关系

——他是主业是画画，一个人们觉得没什么用但未来可期的专业。

如果要再具体一点，那就是建筑画。学过的人都知道，特别耗钱倒不至于，但这是个很麻烦且需要大量各种材料的学科。

而景城与对岸的新城这两座城市一共只有一家大型的美术工具商场：绘阳国营。

但在罗亦川每个学期开学前去购买材料时，总会看见这家公司的招牌明明还是東塔。如果不是老一辈人和附近的人都叫它的新名字绘阳，他当时一定会认为这家公司仍然叫做東塔。

不过还只是中学艺术生的罗亦川自然不会太在意这个，就像前面青九想的那样，東塔这个名字在他的记忆里只是能浅浅地找到。

当他开车从江上唯一一座大桥界桥上驶下时，时间已经接近了正午。眼前是常年未至的陌生，但原来绘阳国营旧厂子的位置他还有略有印象的。

拐过好几个路口，滨江的景色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的楼栋之后。驶入有些熟悉的布景，但也只有布局和过去有些相像、建筑都变了。

和80年代中旬高速发展但末尾几年就开始摆烂的景城不同，新城虽然开始现代化的时间比景城晚，但一直都是均匀稳步发展，九几年就已经初具现代城市的规模了；而景城近年才开始安装迈向现代化的最后一块拼图。

甚至原来绘阳国营建厂的那片区域，现在已经是高楼耸立。高处挂着成排尚未开启的灯，可想而知，一到晚上这座城市的灯光率必然不低。

罗亦川叹了口气，顺着记忆中模糊的记忆将车开进了一座大院，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要去的“故地”就在这片建筑群的最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