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玫瑰香薰

晦暗的房间里弥漫着玫瑰香薰，掉漆暗色书柜上列着的物品被不透光的黑布遮盖起来；墙上有一扇窗虚着，风却怎么都探不进来。

罗亦川警司并没有随警队一起来，只是带着实习助手先行来到封锁线里的老牌招待所内；给几个现场的警员出示警司证后进入了楼中。

发生命案的地方是二楼的一间偏房。罗亦川推开掩着的门、如鹰般细致的双眼自动过滤掉房间中央的尸体，再三打量周围对助手说，“这里不是第一现场。”

“为什么？”助手似乎想记下些什么，取出笔记本。

“就那样。”罗亦川没有回答，几步来到尸体旁蹲下、戴上手套。

年轻女性的尸体呈跪姿坐于一大片朱红色的画板上，除耷拉下来的头部以外全身都保持着挺直状态。罗亦川刚想上手，门外就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老式的招待所，地板还是木制的，所以声音清晰明朗。他收回手站起来，看着半开即将走进来人的房门。

这是个奇怪的阵容：领队的警司穿着警服，而身后两名警员一个穿着便衣，另一个竟着一身深绿色的军装。

进来的警司环视了一下室内，“死者是死后被带进来的。”他说，随后让那名便衣去调取周边街道的监控。

“我也是这么想的。”罗亦川接上话，“这种环境更像是刻意布置的。”

“就像是「做旧」……你比我们先到一步，有何发现？”

“刚准备接触死者，你就来了。”

“那正好，案子就交给我们二局查了——高局长说你另有任务。”

“胡……警司，”罗亦川脸色沉了下来，但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悉听尊便。”

叫做胡凌的警司点了点头，示意陆陆续续过来此时正站在外面的警员进来抬尸体。

“警官！”一名警员在碰到尸体的瞬间惊呼起来，“这尸体的肘骨，是僵直的！”

即日，夜

霓虹光与白色的车灯交替着掠过眼前，似乎自己正驾驶机车飘于一片光海之上。

余鸢狭长的双眼眯着，眼角两道水痕在迎面拢来的风里慢慢变干。身上的白色单衣则被风吹得向后鼓起、勒出清瘦修长的轮廓，显出年轻、自在。

余鸢眨了眨眼，看着正前方即将闪红的指示灯，调转车头、拐进主干道旁的小路；

小路的尽头是一条与之相邻的旧巷，就在那交汇处，站着一个依稀可以看出身形的人影。这让余鸢有些诧异，捏着车把手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最终还是没有靠近细看——调转车头驶出了小路。年轻人特有的狂放之余，还有对黑暗中陌生的恐惧。

千禧年初的景城，皓月下是繁华的新奇。灯光让夜都变得五颜六色了，提前步入现代化的城市似乎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

但在疯狂之后的初阳照耀下，疲态再次席卷整座城市；再过一段时间，往日格外宁静的滨江都市又恢复了复古与怀旧。人们开始乘坐电车上班，有些着急的人也会拦下一辆出租车。

首中路的一个分叉、通向一座职校的小巷却不识趣地充满了嘈杂，好事的群众已经将整个巷口，甚至是接壤的学校给围满了。

罗亦川带着昨夜未眠的困乏来到了人群外，在他身旁的还有身着警服的实习警员青九。

后者一边做着记录一边问罗亦川：“这应该是本周第二起了吧。”

前者打了个哈欠，取出警司证拍了拍前面的人，“警察！麻烦让个路进去——”在带着青九挤进人群后，他又回应了一句，“是两天之内。”

靠近尸体时，罗亦川的眼神瞬间尖锐起来，一扫昨晚熬夜留下的疲劳。

很快，城市中心区域出现一具尸体的消息如旋风般传进了市民耳中，尽管很快警队就封锁了现场并与罗亦川对接，但毕竟是在校门口这种“并非人迹罕至”的场所，一具尸体就更加地显眼了。

这具男性尸体同样是呈跪姿摆放，与昨日不同的是他身下并没有画板。在罗亦川的要求下，尸体被原样送回了警局。

理论上，从法医晋升的罗亦川会抢在所有人之前去研究尸体，但他今天却显得异常平静。尸体进入解剖室时他都没跟进去，安置好后他就打发走了其他人、自己也拉着青九走了出来。

“魏警司，”青九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尸体不应该尽早研究以确认死因吗？”

罗亦川脸上露出一丝严峻的神情，“先等一个人，我这件事不简单——起码这尸体不简单。”

青九依稀记得在罗亦川回来时曾给什么人发去过彩信。见他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自己也就不再追问。

罗亦川等的人是位身着警服英姿飒爽的女人，她如入无人之境地从两人中间穿过后握住了里间的门把手。

“您……”青九半伸手试图阻拦，一旁一脸微笑的罗亦川却挥手示意不要妄动；那个女人也偏头看了青九一眼，“他是？”

“警队的实习生——以后接我的班。”罗亦川解释着。女人压下门把手后推门而入。

罗亦川拍了拍青九的肩膀，让他也跟进去。

青九这才近距离观察到了这具男性尸体，很快他也注意到跪坐着的尸体空荡荡的右臂袖口，似乎断了一只手。

女人盯着断壁，平静地朝罗亦川说道，“没有一丝血腥味。”

罗亦川点点头，“死了有段时间了，但目测尸体表面并没有任何的腐烂。”

“那你应该叫法医来剖析死因……”

“别介啊——”罗亦川打断了她，“法医组现在归二局管，他们挺忙的。”他一脸假笑地望着女人，全然没有往日里资深警司的严肃。

“哼，”女人听出了他话里背后的意思、冷笑一声默认了他的做法，从一旁的桌上拿起手套戴上，“内部损伤致死，这可以确定。”

“嗯。”像川剧变脸一样，罗亦川一下子换上了往日冷静的表情，也戴上手套在尸体旁蹲下。

两人在触碰尸体面部后确定了死者并不是在近期死亡这个结论。不过在掀起袖口时，连经验丰富的罗亦川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下面的，是半截整齐而僵硬的肩膀，手臂已不知去向。

青九也陷入了沉思：无论这手是生前还是死后断掉的，都至少会留下血迹吧……而这断肢的横截面，却看不见一丝血迹。

“如果只是为了掩盖死亡，这确实是个很好的伪装，”罗亦川顿了顿后继续说道，“但我们发现尸体的位置显然不适合“掩盖”。”

“所以能看出死因么？”他起身对仍然蹲着的女人问道。她此时仍然上下扫视着尸体，时不时按压一下躯体。

“骨头没有随尸体弯曲，而是一直支撑着躯体保持着这个姿势；”她又伸出手戳了戳断臂的末端，“但这骨头的触感并不是硬，而是脆。”

罗亦川若有所思地仰起头，青九则在一旁茫然地看着尸体。只见女人屏气曲指敲打了几下尸体肩膀处的骨头，随后依旧平静地站起身，淡淡地说：“尸体的骨头被冻住了，极有可能是内脏遭到极寒休克瞬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