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的话。
“那可真好。”
顾声声默默地叹息了一句。
梦里的一切,不逊于任何杀器。
连向来坚韧果敢的顾声声,亦变得委顿不堪。
若她爱的他,变成了那番模样。
恨他,便只能杀了他;
爱他,便只能陪他一起死。
同归于尽——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也是唯一的办法。
她与他之间,真的容不得半点虚,掺不了半点假。
之前她以为清玄骗她,没关系,她可以离开;师父成了昆仑墟的叛徒,也没关系,大不了一刀两断;可如若姜宸骗她,利用她……
“不可以。”
顾声声低低地咳了一声,好似苦中作乐的样子。
还好。
这是梦。
姜宸还没答她,她不需要做出那样的选择。
顾声声放下心来。
她慢慢地垂下眼睛。
门外响起沙沙的雨声,还掺杂着轻轻的脚步声。
那声音,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声声,睡了吗?”
低低的声音,响在耳侧,顾声声看见映在窗上的影子——收伞,弯腰,放伞,推门。
衣衫不湿。
姜宸遥遥立于门边。
他的背后立即像突然升起一轮隐隐的明月。
顾声声觉得没来由的安心。
似乎眼前的泼天大难也不再值得惊恐,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姜宸?”
姜宸本放轻的开门声,因着这一句沉重起来。
“醒了?怎么不开灯?”他静静道。
他走到灯盏旁,慢慢燃起蜡烛,待那烛火稳住,轻轻提起灯置盖上。
他紧紧咬牙。
刚包扎好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即便是这样轻巧的动作,也能撕裂地扯到。
顾声声抿一抿有些干燥的嘴唇,意味深长地问:“姜宸,我怎么就……睡着了?”
姜宸闻言,怯怯地走到她面前。
“声声,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顾声微笑道:“什么?”
姜宸怅然:“你问我有没有骗你,然后就晕了过去。声声,我做错什么了吗?”
顾声声带着笑意的眸光深邃幽黑,她缓缓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她身边。
她慢慢靠在他肩上。
这一切。
就像曾经那般。
一阵淡淡的香气弥散,即使是窗外的大雨也无法冲淡。
双目对视,一时俱无话。
大雨未休,笼罩在他们之中。
她忘记言语,也不知如何言语。
那个看起来很遥远的他,自相遇那刹,便近在她身侧。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底有暖流涌起。
只是那相视的一刹。
心底有根细细的丝弦。
因为风霜磨折,冷漠的早已生锈的弦,突然于这目光交接之时,于这喧嚣的风雨,被轻轻拨响。
微微接续。
发出细微却惊心动魄的颤音。
仿佛,于无声处听惊雷。
顾声声颤了颤。
“无事。”
她的手指,突然抠紧。
顾声声吸气。
指端的刺痛令她眸光瞬间清明,她下意识的缩了缩。
“姜宸,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骗过我?亦或是瞒过我?”
姜宸心一沉。
“没。”
他如是道。
他的话语简短而淡漠,眼皮也不抬一下。
在说这一字前,未曾骗过。
只是在这一字后,他骗她了。
顾声声心安了。
他这样答,她便信。
什么梦什么黎素素的话,都不重要了。
都不重要了。
顾声声展颜一笑。
姜宸微微侧头,只见顾声声枕在他肩上,眼睫轻轻颤着,内心里的欣喜是藏不住的。
姜宸沉默半晌。
他的嘴角扬成一个无奈而干涩的笑容。
他黯然。
他不忍心让这样的顾声声得知司昱巧的死讯。
那封信,便先放起来吧。
就放在包裹里,哪天她看到再说。
姜宸款款看着她,心中默念:
“当下,她开心最重要。”
顾声声的确是开心的。
梦里的恐惧仿佛因他的那一个字便散了去,她相信那都是假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梦都是反的。
人越惧怕什么,就越容易梦到什么。
肯定是因她太过在意,才会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她的姜宸,好好的在她的身边。
顾声声的眉梢有淡淡的,无法掩饰的一抹清愁,可她心下却是滚烫的欢喜。
她紧紧握住姜宸的手,他的手指冰凉,唯有掌心的热,带着灼人的温度。
她柔声:“姜宸,你没骗我,真好。你还在我身边,真好……”
姜宸眉头微蹙。
他喉头干燥得发痛,像吞了石头在喉头。
他吞下也不是,吐出也不是,只能这样哽咽着。
他心沉沉地突突跳着,一下又一下,竦的,耳中只回想着那句话:
“姜宸,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骗过我?亦或是瞒过我?”
姜宸心头苦得发涩。
他该如何面对她。
待顾声声沉沉地睡去,姜宸才缓缓起身。
他为她盖好床褥,披好被角,然后痴痴地望着她。
良久。
轻轻地在她的额间留下一吻。
淡淡的,温柔的。
姜宸的声音沉一沉:“声声,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烛灭影寂。
门开门闭。
姜宸紧紧捂着胸口,靠在外墙上平息了许久。
方才顾声声靠着他,他没敢乱动,用了些力,现在血又渗了出来。
他轻叹,扶着梁柱一步一步往外走。
近来多雨。
可廊外一树栀子花开得繁茂堆锦,在雨夜里,格外灼灼地凄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