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离

“你们，闹够了没有？”

远处的石柱边闪过一抹白色的衣角。

姜宸连忙敛了气息。

不明何意，周逸也警惕的回头看了看，却是静悄悄的。

微风习习。

白衣女子眼中星星闪闪的笑意，似那水面波光粼粼。

衣袖微垂，露出纤细的臂腕。

被淡青色的布巾缠缠绕绕，衬的一片莹白。清秀的脸庞被发挡了大半，却露出轻闭的眼。

白衣女子隐约可见微薄的唇，在半遮半露间，抿了个浅浅的微笑。

“不好，姜师兄！顾姑娘！小心，是庄主夫人！”

几名墨丞山庄的弟子惊呼。

此话未完。

姜宸的身后忽地闪过一道身影，几乎就在一瞬，白衣女子已到战局最外围。

“当心！”

此话毕。

那剑早已冲顾声声而去——

可此时，司昱巧正站在顾声声的身前，二人怔在原地。

“巧巧……媳妇！”

周逸猛地侧过头，全身血液都凝固。

“周逸！”

二人回过神来。

顾声声和司昱巧被身前的周逸擦肩撞到。

司昱巧面色变得苍白，她的面上忽的一热。

再一转身。

便见周逸抵着她，踉跄了几步以后，直直倒下。

甚至连稳住身形的力气都没有。

一柄剑穿过周逸的胸口，直没剑柄。

他身后穿出长长的剑刃，贴着司昱巧的身子而过。

湿哒哒一片血红。

白衣女子却丝毫不犹豫，不给周逸半点喘息的机会。

手上轻轻一召，剑就直直从周逸的身上狠狠抽出来。

鲜血忽地自胸口喷出。

汩汩的血水沾满周逸的衣衫。

司昱巧被鲜血溅了一脸。

她跪着又像是趴着，半伏在周逸的身旁，拼命地想要帮他堵住那个血口。

“周逸……不怕，巧巧帮你止血。”

“怎么，止不住了呢……”

“周……周逸，你睁开眼，看看我……”

司昱巧的哽咽和颤抖，让她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

周逸呆呆地望着天，眼睛极力想要去看清司昱巧。

山谷中的风自他的耳边呼啸而过。

周逸觉得那样冷。

他好痛。

顾声声踉踉跄跄地走上前。

她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她试图为周逸止血。

然而，血早已从他的口，耳，鼻，任何能流出的地方流出。

他周身的土壤早已变成红色。

顾声声连脉都不用把。

她知道，她救不了。

可她咬牙，还是为周逸把了脉。

她哆哆嗦嗦地从药包中掏出止疼散，一点一点敷在他的伤口上。

“声声姐……不用了。”周逸强撑着笑。

“什么不用了！”司昱巧颤声大叫道，爬着从顾声声的手中夺过药瓶。

她将那止疼散大把大把地撒上去。

轻薄的药粉散在风中，雾蒙蒙的白。

“周逸！周逸！”

周逸的喉结滚了一下，随即更大口的鲜血涌出。

血脉尽碎。

已经兜不住血。

顾声声红着眼眶轻叹，她知道周逸已经无力回天。

她是医仙没错。

她是能扶伤没错。

但她——做不到起死回生。

她无力起身，拖着步子走到姜宸的旁边。

“姑娘？姑娘！有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了吗？”司昱巧看到顾声声起身的那一刻，眼泪忽然就冲了出来。

她彻底失了理智。

周逸的瞳孔失了神采，再也看不清司昱巧的脸庞。

她执拗地摇头：“不要……不要丢下我。”

周逸轻轻地躺在地上，瞅着司昱巧，笑容透明而忧伤：“小爷我此生娶妻且只娶了你……司昱巧一人。”

“小爷我……没有违约，无需赔付家产给你，所以小爷这一辈子的财富都是……送，送你的……”

“你听见了吗……巧巧……我的好媳妇……”

“我留给你这么多，你给小爷好好活着……你听见了吗？媳妇儿……”

他多希望，她能明白。

祖宗辉耀，家财万贯。

可自从周逸娶了司昱巧之后，他时时挂在嘴边的也不过“我媳妇”这三个字。

看着周逸的眼睛缓缓闭上，司昱巧有些慌乱，彻底伏在了他身上。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明明今早还好好的……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可是。

为什么呢?

她刚想答应他今晚不用睡地板了，他为什么还要躺在地上呢。

她的心抽痛得麻痹。

仰望天空，蔚蓝的天。

“喂！知不知道我是谁？小爷我可是渝州首富！大名鼎鼎的周小公子！”

“你是谁关我什么事？这里是济世堂，有病就治，没病滚蛋，少给我摆架子。”

…………

“喂，司昱巧，这吃饺子不配醋，小爷我不吃。小爷我要吃醋里还得有蒜碎，薄薄细细的，能浮在醋上的那种。”

“爱吃不吃，不吃我拿去喂狗。”

“司昱巧，你……你脾气怎么这么冲？你多学学你家声声姐，能不能给爷点好脸。”

“周逸，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不是好脸。”

…………

“哇！巧巧，今日的饺子竟然有醋蘸！让我看看，可这蒜末不够细啊……”

“再废话，下次连醋也没了。”

…………

“巧巧，有没有心上人啊？没有的话……你看看小爷我呗？”

“看什么看。”

“我跟你讲，我不能文不能武，可是小爷我有钱。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家还是名门世家呢。”

“说话都不带打草稿的。”

“好吧，说来我都不信，但这是真的！巧巧，我喜欢你也是真的，嫁给我吧。”

…………

“我媳妇天下第一好看！”

“周逸！你小声点。”

“我啊，以后要俩孩子，一儿一女，一个都不能少，你听见了没？”

“你再胡说？”

“……啊，我错了媳妇！我以后说话注意点，你别让我睡地板了。”

…………

司昱巧长久长久地凝视草地上，染红血衫的周逸。

她轻轻俯下身。

在他双唇印下一个吻。

生离死别，切肤之痛。

“周逸，我下辈子还当你媳妇。”

十里清风十里路，步步清风再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