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寺庙外，七人正端坐在那里，有的慈眉善目笑而不言，有的却如怒目罗汉，有的又垂首闭目似在假寐。

“就是他们了？”萧瑟走到门口，懒洋洋地问。

“要不，我来破阵！”雷无桀兴致勃勃的往前踏出一步。

“你一个雪月城弟子要当众和佛门圣宗对抗么？”萧瑟瞥了他一眼。

“没事，这不还没入门么，要是大师兄来了，我立马就跑了。”雷无桀笑了笑。

“这可是本相罗汉阵，难破的很。”无心望着坐在正中央，跪地合十，持观想念状的大觉禅师，幽幽地说。

“破不破的了，试了才知道！”雷无桀再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便入了阵中，只觉右手边有一拳袭来，却是那金刚怒目状的男子。

雷无桀也一拳打去，用的也是佛门武功，少林寺里的七岁小童也会有模有样打一遍的——大罗汉拳。双拳相接，雷无桀只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那人却也不好受，他的拳力在于霸道凶猛，可雷无桀的拳却也霸道的很，一拳无功之后，他怒喝：“阁下是谁！”

“雪落山庄副庄主萧无瑟！”雷无桀朗声道。

“滚！”萧瑟脱口而出怒骂一声，这雷无桀只是和自己相处了几日便油滑起来了，随口编起慌来脸不红气不喘的。

那人皱了皱眉头，大概是想了下雪落山庄究竟是哪门哪派，但最终还是没有想出来：“不知阁下为何拦路？”

“这里只有个要回家的人，拦路的是你们，才对吧。”雷无桀摇头。

在高台之上的大觉禅师开口道，“好机锋。”

“什么机锋不机锋，听不懂。”雷无桀摇摇头。

‌“阁下是雷门的弟子。”他虽未睁眼却能够知道雷无桀的所出哪门。

“什么雷门？我说了，我乃雪落山庄副庄主，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萧无桀是也！”雷无桀大声说道。

身后的三人见雷无桀这夯货样，实在是看不下去，感到无语。

“可阁下刚刚说自己叫萧无瑟，怎么转瞬间又改名了？”大觉禅师语气平静。

雷无桀却顿时涨红了脸：“一时说错罢了！”

“那施主到底叫什么？”大觉禅师倒是好耐心地继续问道

‌“给我听好了，我乃是雪落山庄副庄主萧无心！”雷无桀怒喝一声，气势十足。

萧瑟却觉得雪落山庄的整个脸都在瞬间被丢尽了，无奈地拍了拍无心的肩膀：“要不你还是把他拉回来吧。”

无心摇摇头：“还是让他被打死算了。”

“这要是输了，”戍月一脸嫌弃的说道，“可就丢人丢大了。”

“施主要不再想想？”大觉禅师似乎被他耍的没了耐性。

雷无桀终于懒得纠缠这个问题了，一拳挥出，朗声道：“雷门雷无桀，前来拜会九龙寺本相罗汉阵！愿指教！”

话音刚落，几个人瞬间就把雷无桀团团围住，动作快得让阵中的雷无桀瞬间有种目不暇接的晕眩感。这阵法妙就妙在那七人仿佛合为一体，凭雷无桀的实力，想破阵那是毫无可能。现在嘛，这个阵法虽处于未成型的状态，雷无桀能勉强应对而不处下风已算不错。可谁知，就在萧瑟和无心边观察边分析的当口，这阵法已然悄无声息地成形了。

“无心！”萧瑟转头大喝。

那白影却早已闪过了他的面前。将雷无桀丢了出去，几人索性退后几步以免妨碍到无心。

而各方势力也在往这边陆续赶来。

“大觉掌门。”无心冲着静坐在那里的大觉禅师，双手合十。

“无心，许久不见了。”大觉禅师却没有抬头，亦没有睁开眼睛，依旧是那一副静坐沉思的样子。

“都说了许久不见，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呢？”无心笑着说道。“九龙门虽不以武技见长，但有从西域魔域传来的本相阵，据说此阵一列，即便是天下一流高手，也无法突围而出。”

无心看了看他们，虽七人为一人，可这心就不一定了，只见无心空中跃起，便用金钢钟罩住六人，霎时间传来他的痛楚惨叫。

“这无心用的已经不能用武功来衡量了，不能相提并论。”萧瑟看着眼前说道，“而且这阵也还没有破。”

“大觉掌门，你再不睁眼，你的师弟们可就要死了。”无心忽然朗声笑道。

“无心，你又何必逼在下。”

“大觉掌门，你话也忒多。你不开阵眼，你觉得你这些师弟们还能撑一炷香的时间吗？”

大觉眼睛睁开，周围一阵功力波澜，那金刚钟罩瞬间破碎，可里面的人一个个都头脑昏聩，立马席地而坐。

“心如明镜，诸邪不侵。没想到大觉掌门的菩提心法竟已精进若此。”

“无心，老衲与你是何时相见的？

“自然记得，那时无心刚入寒山寺四个月，大觉师父从九龙寺而来，与师父论道七日后，带走了师兄无禅。”无心答道。

“那无心你可知，老衲见你的第一面，心中所想为何？”大觉继续问道。

“佛家有五戒，即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戒。小僧猜大觉师父见无心的第一面，是破了这第一戒。”无心依旧含笑。

大觉禅师点点头，一向面目慈和的他忽然脸带怒意，大喝一声：“没错！第一次见你时，我便想杀了你！”

大觉禅师的身形忽然就变了，他忽然就高了一寸，身上的肌肉也瞬间暴涨！一瞬间一跃而起。

“这是什么武功？”雷无桀大惊，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功夫。

“无坚不摧、万毒不侵、金刚不坏、至刚无敌。”萧瑟神色难得地严肃起来，“这是九龙门十大绝学之一，金刚不坏神功。”

须臾之间，无心的拳没起到作用，反而被大觉一拳击退，几人一惊连忙上去将人扶了起来。

萧瑟这才开口:“这金刚施展起来极耗内力,大觉虽然修为不俗，但毕竟七十岁了，你拖他一拖，不可正面相抗。”

无心擦了擦嘴角,“恐怕行不通,本相罗汉阵最后一阵，罗汉归一，此时七人的内力全在大觉一人身上,如果要耗,恐怕先耗死的是我吧！”

戍月心下有些着急，她看了看上边的大觉掌门，心下一横。

“那我去。”说着戍月便想要提剑而去，却被无心拦了下来。

话说戍月一席话落地，仨少年全给震住了，毕竟眼前就仨小伙子，哪能忍心让个姑娘家冲上前线呐！萧瑟更是本能地一抬手，打算阻拦戍月，可巧的是，无心这小子这时开了口，愣是没让戍月察觉到萧瑟的小动作。

“你能受得住？”无心还不忘打趣着。

“可如果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戍月有些生气。“我的任务是要把你带回去！”

无心根本不顾戍月的阻拦，慢慢的向大觉走去，狠狠道:“金刚不坏,我就打得你元神俱灭。”说着，冲了上去。

司空千落与唐莲带着雷无桀的剑以及那黄金棺材站在山下，似乎还在犹豫。幸得王人孙指点，终是拨开云雾，知晓自己的心，

无心拳拳打在大觉身上，只是效果不大,反而还被打得后退，但终于在无心坚持重拳出击之下，大觉被打到在地。无心此时却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扫之前的淡雅从容，而是气势汹汹，他的拳气之盛。

无心指着大觉愤怒道:“大觉，你可知我师父为何入魔?”

大觉站起身，又冲过去，无心愤怒的一击把大觉打到身后的墙壁上。“...都是由你等伪佛陀逼至入魔。”

大觉一拳打在无心身上,穿过墙壁,撞坏外面的石柱，无心躺倒在地上。

“一派胡言,若不是袒护你这邪魔，忘忧又怎会入魔，今日，我便收了你这魔种。”

正在此时，无禅跳了下来，拦在了大觉面前。

“无禅，你也要袒护这邪魔吗？”

无禅坚定道:“师弟他不是魔。”

大觉掌门二话不说，便与无禅大打出手。无禅不敌,雷无桀看准时机上前，又被甩到一边墙上。

“师父说我天生魔心，这辈子注定无法没有佛缘，便让我入那罗刹堂，”无心艰难的起身。“可尔等口口声声说要除魔，可何为魔，岂能由你来定夺！”

大觉开口:“佛法奥妙，岂是尔等邪魔可问！”

无心愤怒:“佛法奥妙，这话放眼天下，我师父能说，你却说不得。”

大觉皱眉，冲了过去:“牙尖嘴利，拿命来!”

拳与拳对峙之间，无心被按到在地，掐住脖子。观战的戍月实在是看不下去，刚想出手，身后唐莲放出暗器，局面一下转变。

大觉站起来，看着唐莲，道:“唐莲，雪月城也要替这魔教余孽出头吗？”

唐莲:“这是我个人的行为,并不代表雪月城的立场。”看了眼无心，“我觉得并非是大奸大恶之辈，还望大师慈悲为怀，放过他吧。”无禅也在一旁求情。

“你们这些人，正邪不分，我大觉铲除魔教余孽，何错之有！”

司空干落疑惑开口:“大觉禅师，魔教入侵之时，这无心才五岁啊！当年的那些仇怨同他有什么干系？”

萧瑟好像注意到了异样，“小心点，大觉的状态有些不太对。”

几人这才仔细看去，大觉情绪越来越激动，而且两眼还泛着暗红色光芒。

“你们这些魔教余孽，都该死！”大觉红着眼,怒吼:“叶鼎之，你还我师尊命来!”

只见他身边的那些弟子痛苦哀嚎起来，大觉开始吸收其余六个和尚的功力,然后身体迅速变大。见此情形，在场除了萧瑟以及无心全都飞身上前阻止。但一个个都抵不过现在的大觉。

他们都被打了下来，戍月一时间没有控制自己的内力，一时间脚下有些不稳还好被眼尖的萧瑟扶住了。

而无心见此情形推开无禅，便一人上去对峙，只见他一把抓住了大觉的肩膀，让他感觉身体的真气忽然如潮水般泄去。

“无心，你……”大觉掌门此时极为痛苦的跪在地上。

“当年我父亲，率领天外天入侵中原，塑造杀孽甚重，”无心语气极为平淡，“父债子偿，也并非没有道理。”

“无心，别做傻事。”萧瑟劝说道。

“我叶安世身为天外天少宗主，却习得中原罗刹堂秘术，此时，也必须有个交代。”众人不免对他感到怜悯，“大觉掌门，你因我走火入魔，今日，我便与你一同了却这段因果吧。”

只见二人周围有一阵阵波澜，而大觉掌门原比之前更加痛苦，他们看出大觉的功力在消散，这同样也有无心。几人都被这情形给惊住了，竟然能够化去别人的功力。

“别瞪我了，我也不知道这功夫叫什么名字，封皮被毁了。”无心脸色惨白，“但我取了个新名字，叫悲天悯人！”

大觉面如死灰，那一身金色瞬间退去，比起之前，似乎更多了几分枯败之感。

“大觉，你们几十年的修为，我已尽数毁去了。罗刹堂三十二秘技，我也不会带走一分！”无心说完后便吐出一口鲜血，向后晕了过去。

萧瑟先一步接住了他，戍月也急忙拿出药，给他喂了进去。随后无心便调息起来，刚才那一击大家多少都受了伤，戍月便每人分了一颗。

戍月看了看大觉掌门那边，又看了看手里的药，最终还是坚持自己的本心，走了过去。

“给他们疗伤用的，”走到了无禅的旁边。

无禅施礼道谢，急忙给他们都喂了下去，待大觉他们调息过后才从新睁开眼睛。

“阁下既是魔教的人，又何必帮我们呢？”大觉看不懂。

“是啊。”戍月叹了口气，从新转头看向他们，“我为什么会帮你们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这世上对与错，善与恶，正与邪，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我这么做，应该是，本心吧。”

当戍月念叨到那最后二字时，她自己都觉着难以置信，只得苦涩地笑了笑。这副情景恰好被萧瑟看在眼里，让他深深感到，眼前的这位姑娘，内心承载着无尽的凄凉与无奈。

“上一代的事情本就应该去找上一代，父债子偿？”戍月觉得有些可笑，“只不过是那些人的说辞罢了。难不成我要杀人，还要告诉子子孙孙，他们倒是意气风发，留下姓名，可最后，收拾烂摊子的却是下一代。”

戍月一番话，如石激起千层浪，引得在场众人深深陷入思索。大觉目光落在面前的晚辈身上，内心竟泛起一丝难掩的自愧之意。

“说得好！”司空千落应承，“本来就是，上一辈的恩怨就该上一辈解决，非要找什么也不懂的下一代，隔着十几年呢！那么小，懂什么？”

“千落……”唐莲出声制止道。

听到戍月这一席话，大觉掌门像是突然悟到了什么，被人一搀便站起身来，径直朝无心走去。雷无桀一看这阵势，估摸着俩人可能又要动手，于是迅速闪身挡在他们中间。大觉掌门见状，也没再继续靠近。

“多谢救命之恩！”大觉毕恭毕敬的朝无心与戍月行了个礼

“你怎么说也是老和尚的故人，我怎么会见死不救呢?”无心见礼，“到是可惜了掌门这一身功力,还望大觉掌门莫要怪罪！”

大觉放下手，叹息道:“可笑我大觉修行金刚伏魔神通这么多年,却伏不了自己的心魔。”

无禅点头:“世间本无魔，当伏的本就只是心魔而已。”

大觉转身，路过无心，带着师弟们离开。

“大觉师父,这十二年来的教诲，无禅心中记下了！”

大觉停下脚步,道:“其实十二年前，我和忘忧打过一个赌，现在想来，赌局似乎从来就不成立，是老衲一厢情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