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再一次转换，这一次她出现在屋檐下。
屋檐下站了许多人，那一张张的面孔极为的熟悉。菲欧娜猛地回忆起了那天。她记得很清楚，那是调查兵团回归的当天，乌云密布，大雨纷飞。
雨下得极大，几乎阻隔了站在屋檐下母女俩的视线。
但她们依然翘首企盼，等待菲利普斯的回归。
那年她八岁，听得钟楼敲响的钟声，不顾大雨从家中跑出来。
想起爸爸留下的莫名的话语，她想快点见到爸爸，问问他为什么那么坚定自己一定会跃出高墙。
跑到街角时，她已经成了落汤鸡。
欧曼拉站在屋檐下看到她弄成这幅模样，眼神依然不冷不热。扫了她一眼，视线便已经落到了别处。
菲欧娜早已习惯了她的冷淡与忽视，神态自若的走到她身边，等待父亲的到来。
铺满红瓦的屋顶，雨刷刷地往下坠。顺着瓦片，雨水成片，哗哗往下落，犹如山涧里清莹的瀑布。
如豆的大雨一直未停歇，带来满地潮气。
菲欧娜站在屋檐下，不畏湿冷的潮气，数次冲出雨幕观望调查兵团是否归来。
在她再一次冲进大雨时，有人拦住了她。是邻家的奶奶，他的儿子也是调查兵团的人，是父亲的下属，跟她的家有几分亲近，见她全身湿透，好心将她拦住道：“好孩子，知道你急着见你爸爸，但也要顾好自己的身体啊。你看你，全身都湿透了，你妈妈也不管管你……”
欧曼拉似乎听到了邻家奶奶的唠叨，将菲欧娜拉在身边，用着生硬的语句，嘘寒问暖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要是菲利普斯回来了，一定会很担心的。”
话语句句都是担心，可她却没有任何行动。
奶奶看的别扭，但是碍于是别人家的事，欲言又止的话最终咽了回去。
“知道了。”菲欧娜低着头，往里退了退，与欧曼拉拉开了一段距离。欧曼拉注意到了，却没有说什么。
“来了，来了！”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声，等在屋檐下的人沸腾了起来。
等在这里的人大部分是调查兵团里那些士兵的家属们，还有些对调查兵团非常向往的孩子。
有些人等在屋檐下安静等待着，有些人搬起木箱站在高处看，更有些人已经耐不住性子冲进了雨里。
菲欧娜就是后者。
她冲进雨里，很快看见了她等待多时的调查兵团。她冒着瓢泼大雨，费力去透着雨幕去看爸爸的身影。
不是，不是，也不是。
怎么会？她来回从队伍前面跑到了最后面，她都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
渐渐地，一种不好的预感攀上心头。
不会的，不会的，爸爸这么厉害，怎么会死呢？她拼命摇着头，泪水溢出很快与雨水交融。
无数次来回奔波，势要从他们的身影里找到爸爸，直到欧曼拉的哭声传到她的耳边，仿佛尘埃落定般。
爸爸……死了。
祂蓦然出现，漂浮在半空中，如雾似霭的银瞳注视着站在大雨中的瘦小身影。
‘可悲。’祂道。
看到祂的出现，站在雨幕的女孩逐渐变得越来越高，周围瓢泼的大雨换成了先前的迷雾，她回到了壁外。
“你究竟是谁？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里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先是重新看到爸爸，再是重新经历过去发生的事情，无不打破菲欧娜目前的认知。
祂悲悯地望着她，说道：‘我？我只是过来给予你想要的答案。’
“什么？”没等菲欧娜出言骂祂，欺霜赛雪的手抚上她的眼睛，触感冰凉。随后，她又陷入了黑暗。
这是哪里？
她睁开眼，置身于云端。
明明之前身处茫茫雪原，眨眼间怎么会来到这里？
正当菲欧娜沉浸在错愕中，她坠下了云端，跌进了柔软的青草地上，触目所及，她看到了一个人。
祂白发金冠，身着金丝织成的长裙，衣袂飘然朝着她慢慢走来。所经之处百花盛开，一片欣欣向荣。渐渐地，越来越近了，浓郁的香气朝她扑来，菲欧娜瞪大着眼睛，万番震惊。那人竟然与她拥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为什么你有一张和我一样的脸？”菲欧娜问。
祂笑了，笑声空灵婉转，犹如百灵鸟的啼叫，异常的动听。
‘因为，我就是你啊。’祂告诉她答案。
但菲欧娜不信，“我就是我，跟你毫无关系。你究竟是谁？你把我带到这来究竟有什么目的？”聪明如她很快镇定下来，警惕着周身的一切。
‘目的？’
祂的唇瓣未张，但菲欧娜依然能听清楚祂的声音：‘我的目的，你不是最清楚么？’
“什么？”祂莫名其妙的话，令她捉摸不透。正要细想她话里包含的含义，祂忽然欺身而来，霜白的手抚上了她的头，似是在感应什么，祂的银瞳阖上，良久祂道：‘好孩子，我给你一次机会。’
菲欧娜躲开祂冰凉的手道：“什么机会？”
‘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这个机会可以改变你自己或他人的命运。’
“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呢喃着，但心里依然戒备着：“是真是假，我都不会去，因为我没有任何遗憾。”
‘真的没有任何遗憾么？’祂慢慢靠近，‘你的父亲不就是你的遗憾吗？’
祂语调幽缓绵长，一步步揭开她心里的痛楚：‘父亲丧命巨人的口中，你甘心吗？数万万居民因为巨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你甘心吗？现在，我给予你一次改变所有人命运的机会，难道你就不想改变什么吗？’
菲欧娜将祂的手甩开，道：“空口无凭，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之前她从云端摔下来是有痛感的，所以这里极有可能是真实的。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菲欧娜还没弄清楚情况，不敢冒然答应她，准备选择迂回的方式来套她的话。
‘你会明白的。’
说完，她被弹了出去，再次来临时她腹部多了一道伤痕。
‘你受伤了。’祂走来，语气听起来有几分担忧。
菲欧娜捂着伤口道：“被暗算了。”再次看向祂时，她道：“为什么从这个地方出去，我便记不得这里发生的任何事？”
祂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看着她的伤道：‘需要我帮忙吗？’
“你能帮什么忙？”她道。
‘我能。’祂的银瞳里流淌着银光，化去永远散不开的云雾。此时，她狼狈的模样倒影在祂的眼中。凝视着祂的眼睛，菲欧娜一愣。就在她愣怔的片刻中，纤细白嫩的手散发柔和的光抚上了她的腹部。
等她移开手时，伤口已经愈合。
“你这是？”菲欧娜意外挑着细长的眉，不能理解祂为什么帮祂。
她和祂这次是第二次相见，莫名其妙受到祂的恩惠，让菲欧娜不得不怀疑祂的目的。
祂洞察到她微动的心思，道：‘我之前说过，我给你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当时你不信，说我空口无凭，做法毫无根据。但现在，你相信了么？’祂的银瞳直勾勾看着她，像是要她给出一个答案。
菲欧娜道：“你给我机会，是想要在我身上索取什么代价？”
‘聪明的孩子。’祂夸赞完，又道：‘你身上散发着与我相同的气味。’
“什么？”
‘别急。’见她神情激动，祂安抚道：‘其实我也很意外，一个人族身上竟然拥有神的气味。’
“神？”菲欧娜下意识摩挲指尖，这是她思考的习惯。如果祂是神，为什么会和她有纠葛，难道只是因为身上有神的气息吗？
‘不光如此。’
祂窥探到了她的心思，道：‘我实在好奇，人族为什么拥有神的气息，并且还很意外，一个普通的人族，竟然会被世界意识追杀。’
世界意识？信息量涵盖太大，菲欧娜没有理解过来，但祂的话仍在继续：‘只有触犯世界的法则，才会引起世界意识的追杀。但我在想，那时你才六岁，什么事情都还未曾明白，世界意识便开始动手抹杀你。我便想，你这个人在未来恐怕有几分能耐，否则世界意识不会那么迫不及待将你扼杀在摇篮之中，以绝后患。’
结合祂话里的意思，菲欧娜明白了六岁那场突如其来的病和祂所说的世界意识有关。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为什么我能从那场病活下来？”边说她边思索道：“难不成和你有关？”
‘确实和我有关。’祂承认道：‘在世界意识对你动手的时候，我就进入了你的体内，掩盖了你的命运轨迹。现在祂无法察觉到你，但你别高兴的太早，总有一天祂会将你抹杀。你知道抹杀的意思吗？意思就是，你会消失，谁也不会记得你，仿佛你从未出现在世界上。’
“祂为什么要抹杀我？”
‘为什么要抹杀你？’祂咯咯笑着：‘其实世界意识不会轻易出手，一旦出手，这就说明这个生物打乱了祂安排的所有命运。而你，就是那个生物。’
打乱了祂安排的所有命运？菲欧娜大脑急速运转，那这就是说她所处的世界是由一个世界意志所掌管。她为什么遭到世界意志的抹杀是因为她在未来打破了祂安排的命运？她想不通，她现在所做的事情和神灵没有任何关系吧？
‘谁知道呢，毕竟是未来的事情，谁也不会清楚，就算是神灵。’祂回答她心里的疑惑。
“你所说的这些事和你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无关吧？”她冷冷道。
‘怎么会没关系。’苹果一般鲜红的唇勾出美丽的弧度，祂道：‘我的到来，就是要让你和神灵牵扯上关系。’
“你既然要害我，为什么要救我？”
‘在过去，你会觉得我在害你，可在未来，你会觉得我是在帮你。’
随着祂话语的结束，回忆在此中断。菲欧娜再次睁开眼，置身于迷雾中，而祂就站在她跟前，白裙金冠，风姿如旧。
“你对未来的事情知道多少？”她问道。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够预测到未来？’祂浅笑，银瞳凝视着站在迷雾中的菲欧娜。
菲欧娜直视祂的银瞳，用着异常肯定的口吻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你的直觉真可怕。’祂嬉笑着，却没正面回答她的话。
菲欧娜静静地看着祂，说道：“那你现在的目的是什么？”
‘过会儿，你便知道。’祂留下神秘的话语，消失了。
只留下她一个人面对着茫茫的大雾。
菲欧娜察觉了祂的意图，莫非是想要重新经历丧父之痛？思绪划过脑海，但很快她用指甲扣紧手心肉，稳定心神。或许，祂有别的意图。
这个神灵看似面善，实则是个精明、内心缜密的人，说话喜欢说一半藏一半，是个谜语人。但祂的话绝不会作假，结合她幼时的经历和恢复她腹部的伤，她便信了祂所说每一句话。而如今，将自己留在这里，虽不知道祂是什么意图，直觉告诉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与她所说的东西有些牵扯。
“嗒嗒——”
一匹黑马冲破雾气，正朝前方疾行。而坐在马背上的人，身披绿色雨衣，大半的脸被雨衣的帽子挡住，神情难辨，却依稀能从面部轮廓看出，那人是利威尔。
重新开始了。
这一幕，她之前曾经历过。那下一秒，便会出现在父亲带队的队伍中。
她想的没错。下一幕，她出现在了队伍中。身旁依然是那个红头发女孩。她顶着瓢泼大雨，正与她身旁叫做法兰的男人聊天。
整支队伍没人说话，除了他们。其他人无不塑着脸，紧闭嘴巴。
“伊莎贝尔，小声点。”察觉到周围太安静的法兰，压声提醒她，“别把分队长吸引过来了。”
“啊哈！”伊莎贝尔无所畏惧道：“等利威尔大哥办成事了，他算个屁！”
“你这家伙……”法兰扶额，作无奈状：“起码要把样子做下去啊。”
“我可忍不了这家伙！”伊莎贝尔愤愤不平道：“那家伙骂我就算了，还嘲讽我连他八岁的女儿都不如！！”
“但他的女儿确实优秀。”
法兰笑眯眯地说：“前几天听别人说，分队长的女儿学会使用立体机动装置哦。”
“这有什么。”伊莎贝尔不屑，还反问道：“学会立体机动装置很难吗？”
见她不以为意，法兰慢悠悠吐出剩下未说完的话：“她没有经过任何平衡训练，自学且独立学会运用立体机动装置。如果这是真的，那她比利威尔还要厉害。”
“这不可能！”在她眼里，不可能有人比利威尔厉害：“她才八岁呢！”
法兰道：“谁知道呢。”
伊莎贝尔喋喋利威尔大哥才是最厉害的，法兰觉得有趣，故意反着来逗她。
吵闹间，菲欧娜陷入了长久的回忆。学会立体机动装置，她是通过利威尔才学会的。所以，她运用立体机动装置时，或多或少带点他的影子。
“这里可是在壁外，你们能不能警惕一点！”他们闹的动静越来越大，菲利普斯忍无可忍，终于调转马头，过来说教他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尤其是对上伊莎贝尔那张不服管教的脸，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伊莎贝尔士兵！请摆正你的态度！”
“哼。”伊莎贝尔别过头，依旧不服气。
法兰当和事佬，利用话术安抚暴怒的菲利普斯：“分队长，消消气，她啊就是小孩子脾气，别和她一般见识。”
菲利普斯叹气，先败下阵：“我就是怕她死在这里。”
留下这句话，他调转马头走了。
连连的雨哗啦啦下着，菲欧娜透着层层雨幕，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攥紧了手。
伊莎贝尔瘪起嘴道：“我又不需要他担心。”
“别这么说哦。”法兰叹了口气，打马上前与分队长攀谈起来。他看得出来，菲利普斯对伊莎贝尔的关心是真的。
“什么嘛。”伊莎贝尔打马，也跟着去了。
法兰和菲利普斯在前方交谈，伊莎贝尔就在一旁，虽有不满，但还是老老实实呆在那。
一时看起来很是融洽。
直到平静的湖面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涟漪打破。
巨人来袭，首先被攻击的是菲利普斯。由于浓稠的大雾，菲利普斯没有第一时间察觉，被巨人咬断了头。
“分队长！！”
“喂！”
法兰与伊莎贝尔声音同时叫起。
队形乱了。
巨人一掌将马挥开，大肆屠杀起来。
短短几秒，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逝去，血流如泉涌，染红周围一切，如飘荡的红绸。
画面就此戛然而止。
菲欧娜的大脑开始翁鸣一阵。怎么会？怎么跟他们说的不一样？明明父亲是救一个女队员而死的，可是为什么在这里父亲第一个遭受奇行种袭击当场身亡。他怎么救下女队员的？
这是假的？还是他们说的是假的？
思绪如野草般疯长，神灵在这时适时出现，善意为她解答道：‘回溯之境不会说谎，过去经历什么，它便呈现出什么。’
所以，你是信，还是不信？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