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忆与梦

他消失了。

我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一切现象都告诉我，他消失了，仿佛从未来过。

他们都说我是做了一场梦，奇怪的梦。可是这个梦太真实了，那个永不结束的夏天，那个与世隔绝的小镇，那些来来往往的蜂鸟，那棵榕树下悠扬的笛声和他的微笑，他那温暖的背影，橙色的眼睛，温暖的脸庞，孤独的目光，他那洋溢着青春的微笑......最后，他往白光中走去，白光逐渐覆盖了我的眼，而我从此只记得他的背影，这是他的宿命。

可是，梦醒了，我不再见到他，他似乎也从未来过。

离开小镇已经快一年了，最开始的几天我接近疯癫，我拼命的想要证明我没有疯，我真的没有疯，我很正常，我说的都是真的......可是有谁信呢？小镇确确实实还在那里，榕树确确实实也在那里，蜂鸟他们还在来来往往地飞着，可是只有他消失了——他带着我们之间的故事消失了，仿佛这个故事从未发生过。

我告诉了一些人，假设我经历的是梦吧，这些人，他们都曾在这个梦里出现过，可是当我提及这些事时，他们又如同局外人，茫然的眼神，惊愕的目光，我知道，他们没有想起他，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在他们的脑海里出现过。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想起他？！

可是我不能因为小镇两个月的生活抛弃了正轨。我回到了城市，回到了我熟悉的地方，这里没有了和他有关的人，没有了关于小镇的话题。只有我又回到了这座牢笼。同学们的嘲笑，父亲的冷漠，城市的杂音，我已经受够了，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在我初中毕业之时，我终于有机会逃离——我到了小镇，可是，他让我本就焦虑的心灵更加焦虑。现在，我又回来了，我慢慢接受了，这只是我的黄粱一梦，我开始相信，他从未来过。

可是，当我闭上双眼进入梦乡，蜂鸟又飞来呼唤我：“夏伊，夏伊！”我愕然惊醒，反反复复，每周如此。转眼间，我已经离开小镇快一年了，而这最近的一个月里，蜂鸟每天晚上都来呼唤我的名字，我竟已习惯。有一天，我在梦里质问它：“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来到我的梦里？为什么要打扰我的生活？我已经和那个小镇没有联系了！”它不言语，转身飞走。“等一下！”我追逐他，想用一手抓住它的尾巴，可是一碰，他便烟消云散了，散去的烟有了颜色，开始在白茫茫的梦境中扩张，渲染。随后，这些色彩又组成了蜂鸟的一生：蜂鸟从榕树的鸟巢里孵化，3个星期后成鸟，从此开始了自己为榕树服务的生活，它们早上飞离榕树，来到小镇的各个角落，寻找各种蔬菜、水果，甚至鱼类、肉类。他们的体型很小，但是它们有无穷的力气，到了晚上，它们飞回榕树身边，它们将一天的成果放在榕树脚下，榕树将成果吞噬了，它们只能得到剩下的残渣。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他们最后累死，有的撞到树上，有的一头栽进土里。死在榕树附近的，将会成为榕树的一部分。死在道路上的，将会被人们捡起扔进海里，人们认为，大海才是它们灵魂的归宿，这样，它们的灵魂才能得到解放，不再过着奴隶般的生活。死前，它们的眼角充满泪水——它们会流泪。一生一世，它们只能如此。

这些事情我早已知道，而梦中的蜂鸟又让我看了一遍，我已经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蜂鸟就是如此，我已不再怜悯。然而在梦中，那些烟雾突然包裹着我，慢慢的收缩。我的双脚似乎已经离地，化作蜂鸟之尾，我的双手被控制，化作蜂鸟之翼。我的身体放出白光，我看不清，但我极力反抗，似乎无济于事。在我完全消失的前一秒钟，我醒了，——背后全是汗。

我极力想要遗忘刚才的梦，可是我忘却不了了，那榕树下悠扬的笛声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东方已经发白，我只能起身，换掉湿透的睡衣，穿上学校的制服。面对父亲的难得的疑惑，我只能说：“天又热了，又到夏天了，明天晚上开空调吧。”我像往常一样，对待新的一天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从此之后，蜂鸟再也没来过我的梦里。

而我明白了，就像一年前他引领我到小镇一样，他在呼唤着我回去，回到那一个我心爱的小镇，因为我的梦是在那里发生的，他也是在那里消失的。

所以，在结束了高一的学业后，我又报了一次夏令营，我又踏上了回到小镇的旅途。

和一年前一样，我又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这次，我的心中有信念与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