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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个鬼神去流浪

路曦的眼前一片漆黑,想活动自己的身体,却感觉全身上下的关节像被打散了重组一样,她隐约意识到自己正被人腾空抓起,变成了一个呆板的物件。

“呼~”

“终于做好了。”

路曦睁眼,又回到了之前的木屋,不似初见时的荒凉破败,这里反而充满了生活气。一双手从背后抱住她,皮肤接触的感知变得滑腻,仿佛上了一层油蜡,她的身体倏然腾空,放在了一面铜镜前。

路曦这才看清了自己的面容,头点翠白,肩披旖旎,凤目狭长,媚而不妖,每一抹纹路都经过了仔细的斟酌,虽是木偶,却也足以看出里头蕴藏的心思之深。

正在路曦感叹之时,镜面中反射出了一名女人的影子,她的头无法转动,只得干巴巴地注视着制作它的人趴在木桌上,眸光流转,说不清是眷恋还是其他什么情绪。女人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木偶的脸庞,嘴里含糊的呢喃勾人入睡。

“千机……”

一刹那,路曦脑海刺痛,不属于她的记忆奔涌而来,寂静中她似乎再次看见了那道梦魇中的背影。

它是那女人用来缅怀故友的道具,殷雪总是乐此不疲地完善它,一遍一遍操纵着自己在湖边唱那些陈词滥调,仿佛这样就能得到什么回应似的。起初的它没有生命,没有意识,一切都是那么平和,按理来说,它的命运会和那些摆放在殷雪柜子里的木偶一样,在主人的手里被使用,最终因为不可逆的损坏在灰尘里尘封,腐朽。

木偶对时间的流逝是没有感觉的,等它再醒来时,它到了一处水下废墟,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女人捡到了自己,修好了它身上的伤,木偶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而让它产生这样变化的人,就是殷雪时常提到的千机。

千机被锁链困在湖底无法脱身,但她却拥有在木偶看来最伟大的能力——创造生命。

从母体身上延伸出的银线是最圣洁的存在,它们彼此勾连,缠绕,缔结,绽放出新的生命,也因此,自己在水下的生活并不孤单。这里有很多和它相似的木偶生命,它们一起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但渐渐地,它发现,自己和这些木偶是不一样的,比如它们永远只能固定在千机的水下,而它却可以自由移动。

这或许是千机对它的优待。

木偶们很羡慕它,让它多去外面的世界走走,它也是这么想的,有了千机的能量支撑,自己很轻易就能伪装出凡人的样貌。起初它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只偷偷溜出镇子之外,本千机发现后,她竟出乎意料地支持自己,那份鼓励和向往,就像是在透过它弥补什么一样。

头一次,木偶感受到了一份真正是它自己的情绪。

极大的愤怒和不甘。

千机给予了自己新的生命,让它可以自由地行走,它应该要感激她,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它不再满足于木偶的躯体,它想要摆脱千机,它想要获得真正的生命。

“可笑。”

在那个叫晏璃的人出现之前,已经有人用同样的理由嘲讽过它,那是它第一次直面死亡。阴暗的巷尾,无数的暗影腐蚀了它的身体,木偶忍着痛苦,还在庆幸地想,只要千机的能量能一直供给,它就不会死。

“果然只是一个依附主人的赖皮狗啊,离了她什么都不是。”

下一秒,一把银刀精准割断了那些支撑它生命的银线。像是猫玩老鼠一般,那道阴柔的声线总是故意折磨自己,每当它看到逃生的希望时,就扯住丝线一点一点用锋利的刀剑磨蹭,偶尔心情好时,会将它的生命当做吹拉弹唱的乐器,从骨缝里刮出糜烂的曲子。

“明明只是个木头吧,也会有感觉吗?”

那人人更兴奋了,说话的语调都透露着兴奋。

[哈,都被改造成这样了,居然还存在痛感!真稀奇!

这次我们来玩些什么呢?

……

啧, 才生了这么点,还都是用不了的残次品,白费我那么多心血。

又得找新容器了……

说不清日夜的折磨让她认清了一件事,在这人面前,示弱和苦难只会换来更加非人的疼痛。

]

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战栗和警告,提醒面前这个人的危险,没来由的,一股疯狂的冲动叫嚣着让自己离他越远越好,但是,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吧,为什么它会有这样的本能,为什么它会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好像叫——

“殇。”

“别闹了。”

另一个穿黑袍的男人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黑色的皮革手套遮住了手掌,食指上戴了一只夸张的银戒,与身上浓重的死气格格不入。

男人面具上的眼眶深邃,黝黑的空洞里嵌进一双上扬的长目,盯着人时像大漠里贪婪的秃鹫,高大的身材也掩盖不了内里的腐败。

木偶身上的伤痛消失了,先前折磨自己的瘦小男人此刻乖巧地立在旁边,双手背在身后,砍人的匕首老老实实地垂在手心中,随着男人起伏的话语深深浅浅地在皮肤上划出伤痕。

“父亲。”

那个叫殇的是这么称呼男人的,木偶盯着男人越来越近,脑海中不断涌现的记忆促使它脱口而出。

“鬼王。”

不,这不是它的记忆,是千机。

“看来,你体内真的有那东西。”

“想获得身体吗?我可以帮助你。”

开什么玩笑?把它弄成这样,又轻飘飘地说要帮助自己,木偶的不甘和轻蔑写在脸上,然而男人的下一句,将它彻底打入深渊。

“不愿意?”

“无所谓,你也没得选。”

没得选。

这三个字几乎贯穿了它的一生,就比如现在,它重新回到了这片青湖,脚下,手臂,头颈,全身上下动弹不得。

当沈苍肆试图将它从那个女孩体内剥离时,它的体内突然冲出巨大的能量,就像一直有道锁将闸门拧住了,这就是千机藏在自己体内的东西吧。

不甘、除了不甘已经想不出其他的情绪了。千钧一发间,它想,不如最后再赌一把。花畲镇的居民早就变成了它的傀儡,此时尽数被吸引过来,附着在它的身上,组成一个女人的形状,它终于给自己打造了一副身体。

这种感觉实在是过于美妙,美妙到它自认为可以一脚踩死面前这个屡次三番坏它好事的人,然而,这种美妙只是一种幻觉,它根本无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封印的解开虽让它连带着拥有了,但也让千机有能力控制它。它重新变回了一只人偶,一举一动都要受到背后之人的牵制,青湖变成了戏剧的落幕剧场,在那些人看来,自己只是一个小丑吧,它的一生,就像活在别人手下的木偶戏一般,半点由不得自己。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啊!!!

木偶周边的气场骤然变得可怖起来,从这个巨大的集合体的中心开始形成黑色的漩涡,天地风云变幻,将那些束缚它的银丝衬出耀眼的光。

强行冲破母体施加的束缚有多痛,从它身上那些木偶零件的哀嚎就可以看出来了,但即使如此,它仍然挣扎着向前迈步,银线像极了蛛网,将它牢牢地封锁住。

“咔嚓”

木偶的半截手臂被迎面割断。

沈苍肆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木偶的举动,面色凝重。他是和木偶一起进入的这方空间,同样被线约束了行动,任何微小的运动都会对肉体和精神造成损伤,他明白,再这样下去,对面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晏璃的声音适时传来,向他解释了这里的空间是千机在封印解除的刹那用自己的力量构建的独立世界,至于目的,应该是为了留住这只木偶的生命吧。

“不过现在看,就算我们不出手,它也撑不了多久了,你再撑——”晏璃的意思是想让沈苍肆在原地别动,空间里无形的丝线会帮助他保护自己,但是话还没说完,这人竟然学着木偶的方式,抽出剑刃,朝对面走去。

“你这是做什么?”晏璃对沈苍肆的举动产生了极大的不理解,几乎是胜算已定的局面,他这样的举动完全是多此一举,还会伤害到自己。

晏璃的声音吵的沈苍肆脑仁疼,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想做自然也就做了,因为丝线自带的共感作用,沈苍肆能体会到木偶的情绪,更明白这样一个自毁式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他尊重这样的信念。

“哈?”

晏璃又气又笑,他竟不知道沈苍肆还有这么意气用事的一面,脱口的音调都拔高了几度,又被他生生控制住。

“千机,把他们那里的空间法术撤掉。”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们两个人痛快打一场,反正沈苍肆也不会输。

青湖的湖底已经和千机融合在一起,晏璃一时半会找不到人,只能用神骨的力量进行共鸣,等了半晌也不见千机的回应,自是明白这是拒绝的意思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固执。

晏璃加快速度,一半思绪分给了沈苍肆他们。

湖岸上的两人身上都受了伤,木偶女只剩了一口气,它的肢体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缠绕它的银丝被挣出了豁口。

没得选?

木偶女匍匐于地,用仅剩的一只断臂往前爬行,泥地被蹭出一道道辙印。它的身体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碎片,但链接着它后颈处的那条生命线还使劲拉扯着自己,还不够,还要往前进。

至少它还可以选择自己死亡的方式。

就差一点了!

周边的黑云盘旋,光芒就在眼前,但它却再无力气了。

沈苍肆拖着步子来到它面前,往日轻盈的长剑如今似有千斤重,他深呼吸,活动手腕,抬起剑,眼神与木偶交汇。

木偶发现,男人的眼睛不是纯黑,而是有如星空般的墨紫色。

银光闪过,细线产生了松动,它可以自己选择生,也可以自己选择死。

“谢……谢谢。”

木偶想,这一句话应该也是它发自内心的声音吧。

—————

“阿鸢……”

水下,千机再无力构建法术空间,当晏璃找到她时,形体近乎消散。

木偶并非无名,千机捡到它时,给这个形似自己的姑娘命名为鸢。

鸢,即是鹰啊。

就像殷雪对自己的期待一样。

离开小镇后,并非没想过回去找她,但千机更想等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后再回去,两人永远不分开,然而,她辜负了殷雪对她的期待,被人利用,改造成只能生育的木偶,为他们制造承载灵魂的容器,后来没用了又将她独自丢弃在山洞里自生自灭。而晏璃也是因为追查鬼王他们的行踪,找到了她。

回到花畲镇后,物是人非,千机自认无颜面对殷雪,纵使两人一个在湖上安居,一个在湖下苟活,也再未见过面,她的身体也不允许她离开湖底。

千机只想默默守护殷雪就好了,只是没想到,殷景封印了她,而殷雪也很快就不行了。

晏璃笃定,千机的法力从来不能创造出真正的生命,至于阿鸢所谓自己的意识,只是揉杂了殷雪和千机的执念也说不定。

虽然令人唏嘘,不过这些东西现在也没有讨论的必要了。他只是来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你,还有什么遗憾未了吗?”

千机一愣,摇摇头,一开始晏璃找到她时带来的冷冽和陌生感也烟消云散,虽然相貌变化巨大,但有些东西或许是不会变的。

“我已经麻烦您够久了。”她被困住了一辈子,死亡对她来说倒像是解脱了,早已被挖空的双眼框住了晏璃单薄的身影,他正望着头顶出神,衣袍翩跹,像蝶翼一样,好像轻而易举就能被折断。

确实和那个时候不一样啊。

“虽不知道您叫什么,这份感激也无以为报。我已无力再为您做什么了,只能提醒您,小心鬼王他们,我感知到,他们开始行动了。”

晏璃没回答,他依旧只是站在那儿,注视着上方的神龛,任由坍塌的浪潮扑涌而来,岿然不动。

直到手上缠绕的悬丝晃动,他才堪堪回神,转身离开,身后的废墟彻底崩塌,连同神龛一起淹没在水下。

湖岸上,沈苍肆刚救出人,便因为脱力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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