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王公公将李卿辞的骨灰带回老宅时已经是第二天了。彼时丁程鑫正想将证据交给程以清，就被马车声给打断了。

将军府的大院里跪了一片，王公公展开懿旨，逐字诵读。

“奉太后懿旨，程将军为国效力，戎马一生，是国之忠臣。而今，其夫人李氏为一己私利，下毒害其性命，罪不可赦。李氏妇人心中有愧，于昨天在慈宁宫将罪行供认不讳，已当场服毒自尽。哀家念在姐妹一场，现完成李氏遗愿：程家大公子程以涟剃发出家，入伏光寺讲经颂佛，渡人渡己。程家不可一日无主，国家也不可一日无主帅。今封程以清为程家军主帅，带领众将士杀敌收国，一往无前。又命程以清继位程家家主之位，望不辱使命。”

声音停住后，好一会儿程家的所有人都没有动。也没人敢动。唯有那突然被得知丧母的程以涟动了。在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时他就开始焦躁不安，直至听到母亲自尽，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是程以清死命摁住了他。

程以涟怎么也没想到，李卿辞在房间里看他的那一眼，竟是。大颗大颗的泪珠滴在地上，他现在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这世间已经没有他留恋的人了。

“程将军还不快来领旨？”王公公掂着懿旨，那对于程以清来说仿佛千斤重，能把他压死。可他不能不接，那就是抗旨，不能让老太太白死。

“末将，接旨，多谢皇太后。”

“程大帅，以后就多多仰仗了。”王公公朝程以清挤眉弄眼，程以清就是不看他。王公公也不恼，他理理自己的官服对身后的官兵招了招手。身后的金吾卫上前，将魂不守舍的程以涟架上马车。

“大哥！”

真是一句久违的称呼啊。程以清已经有十几年没喊过程以涟大哥了。小时候他和程以涟也有过兄弟情深的一段美好时光，但也很快，两人就因为彼此走的道路不同而分道扬镳。这几年他随父争战沙场，两人间的隔阂也就越来越大。

程以清上前，将今早在书房找到的一封信交给程以涟。那是李卿辞走前写的。

程以涟接过信，最后看了看程以清，看了看程家老宅。

马车内的坐垫上摆着一个骨灰盒，那是李卿辞的。程以涟将盒子紧紧抱在怀里，打开了那封信。

惠安亲启：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阿娘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阿娘这一声从来没有被人重视过，可自从有了你，我才觉得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阿娘其实从来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安。甚至想过就让你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娘知道你心里不甘，所以要来了家主的位置。但如今这一切，可能都不复存在了。你且去伏光寺找住持，他会照顾你的。别再回来了，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下辈子，我不要来这了，我想当一朵随风摇曳的鲜花，因夏日绚烂，因冬日凋谢。不为任何人活，我只是我。希望下辈子你能做一个翱翔于天际的鸟儿，来去如风。

李卿辞，绝笔。

泪水将纸上的墨水染开，程以涟将脸庞贴上那木盒，冰冷感席卷全身，但他感觉不到，此刻仿佛有团火在他胸腔内燃烧。他此刻终于能体会到程以清失去双亲的痛苦了，可程以清终归还是比他幸运，至少程以清的身边还有那个童养夫和三五好友。而他，是真正什么都没了。

伏光寺三千级台阶，一步一菩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他双亲都已不再，他剃发为僧，入伏光寺住持门下，潜心修行，赐法号惠安。一入佛门，再不出世。

*

大明宫内，宋仁帝卧床不起，刘公公在一旁服侍着他喝药。宋仁帝的喉咙里仿佛卡了一块石头，那药有一半都进不去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太后懿旨真....真是这样写的？”

“是。”刘公公大气不敢出，当时听说皇太后在后宫赐死自己亲妹妹时皇上就快一口气咽过去了，后来又被告知皇太后擅自做主封程以清为大帅时，更是气得将药全摔在了地上。

他宋仁帝还活着呢，李葳蕤就如此嚣张行事，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大宋的江山还没换名字呢！他们李氏就已经开始虎视眈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要造反吗！

“太后驾到！”

说曹操曹操到。宋仁帝立刻将眼睛闭上，假装睡了过去。

李葳蕤一身凤冠霞帔，简直堪比当年与先帝成婚时的婚服一般隆重。她来到宋仁帝的窗前，掀开那薄薄一层的纱帘。朱红唇轻启，“看看你啊，如今怎么憔悴成了这个样子？比哀家都要显老气，你这如何让哀家不心疼啊！”

黄金做的护甲划过宋仁帝的脸庞，上满已经没什么肉了，瘦的只剩下骨头，突兀的有点吓人。

“哀家体恤皇上，自愿替皇上分担一些烦心事。从明日起，哀家就为了你破一次例，垂帘听政，看看是哪个不听话的官员惹恼皇上的！”

李葳蕤俯身，贴在宋仁帝的耳边悄声说：“那龙椅，我也想坐上一坐。”

李葳蕤走后，宋仁帝睁开眼，血丝密布。

*

丁程鑫看着镇沅找来的证据，只能说就差一点。可没办法，太后抢先一步给李卿辞安上了弑夫的罪名，还给程以清封了将军，这是彻底将他们一家拉进了这场皇家的乱斗里来，而他们都是棋子，不，只是炮灰而已。只要达到了太后要得某种目的，程以清就会被推上高台做替死鬼。

丁程鑫那双狐狸眼里淬了毒，后槽牙不住的咬紧，一群肮脏货！都想杀鸡儆猴，没那么容易。

“小唯，在想什么呢？”

程以清从背后抱住丁程鑫，深深埋进丁程鑫的脖颈间，闻着属于丁程鑫的体香。

“在想你怎么还不去睡。这几天你劳心戮力，还剩的那一点小事交给我就行了，你快去休息吧！”

丁程鑫转过身和程以清面对面，他用皙白如藕段的胳膊环上程以清的脖颈。丁程鑫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细细打量起这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容了。但程以清会比他更硬朗一些，更像一个有血性有气骨的男人。

“你现在成了大帅，但我还是想喊你一声，将军！”

程以清眼眸深情，这几天的疲惫感被这声将军给扫除，他那粗糙的大手抚上丁程鑫的脸，慢慢凑近吻上了丁程鑫的唇。

两唇相印，程以清本想着浅尝辄止，但丁程鑫勾着程以清的脖子不放，主动踮起脚尖去吻程以清。灵巧的小舌头扫过程以清的嘴唇，程以清立刻搂紧丁程鑫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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