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琅琊动苍茫

云轻舞每日无事便经常替萧若风喂养他的爱宠，凌云九霄，问鼎苍穹。凌霄，是那只鹰中帝王海东青的名字

　　萧若风下了朝，错综复杂的朝局让他揉了揉眉。马车里，萧若风思索起另一件事来，再过几日就是天启的大朝会，若是按照以往的惯例，镇西侯会入京

　　当年的雕楼小筑里，年轻文弱的皇子遇上了蛮横凶狠的西林人百里洛陈和坚毅正直的军家后人叶羽，自此开始了问鼎天下的一生

　　这在后世屡屡被写进小说话本中，在茶楼里一次次被人们谈起。但兄弟结义，夺得天下之后的故事，却很少有人愿意再说

　　比如大将军叶羽被判谋逆，满门抄斩

　　比如百里洛陈领兵镇西，忠心为国，却非重大时节，再不入天启

　　每年的大朝会，都是朝局最为触动心弦的时候

　　上一次西南道的风波，有暗河的影子，也不知道是暗河自作主张还是父皇在背后示意。还好那次百里东君安然无恙地被他舅舅带走了，不然这次的大朝会，镇西侯怕是会带上二十万破风军把天启给围了

云轻舞正在院子里研究北离的海域，舆图是她问萧若风要的，毕竟她以后可是要出去游历的，人生地不熟，有份舆图会好一些

凌霄吃了个半饱，扇扇翅膀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院门开着，院内的人和事物一览无余，云轻舞看了一会儿舆图，视线忽得轻抬，看向出现在门口的人影，不由挑眉微笑，“下朝了？”

　　萧若风忽然有种错觉，他好像一个归家的丈夫，而这个家的女主人正在欢迎他回家

此时的云轻舞亦有此感觉，她本就应天道来到他身边，今日一早便从凌霄口中知道它在院子里遇到了萧若风匆匆出门，再加上她知道他是九皇子，那个时辰又穿着蟒袍出门只能是去上朝，于是便打个招呼

　　萧若风也不知道自己回学堂之后怎么漫无目的地就走到了这里，他将心里那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随后迈步进了门

看着萧若风紧皱的眉头，云轻舞心头微叹：“四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她指的是前几日把那个什么姓林的人捉弄一回的事，朝堂党争什么的，她还不想牵涉进去，原本还想着要是萧若风搞不定她就把人解决干净然后直接离开天启

　　“不妨的，林知晓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小月亮你不过是递了个由头给御台让人揭穿他的真面目罢了”萧若风温和地回道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轻咳，萧若风回过头，看见了守在自己院子里的侍从，对方神色不太对，他不由目光微凛，迈步走了过去

　　侍从低头在萧若风身边附耳说了几句，云卿也不是故意要支起耳朵听的，奈何耳朵它自己听了去，说是百里东君在名剑山庄使出了西楚剑歌，江湖变天了

　　百里，名剑山庄，西楚剑歌，这三个名字单独拎出来在江湖上就已经一敲一个响，现在组合在一起，天都给震塌了

　　不染尘，此剑乃是采五山之铁精，六合之金英所铸，铸成之后，我持剑登千丈莲山，将剑插于山顶莲池，沐浴山之仙气整整三年，三年之间，我烧铸剑炉，保莲池三年不败，终得此仙宫之剑。剑可杀人而不染血，入泥而保洁净，故此剑，名不染尘

除了百里东君，云轻舞不清楚剩下那些名字代表的意思，只是从萧若风微微僵硬的脸色中品出了这件事极不寻常的味道

萧若风面色沉凝地思索片刻，而后向云轻舞望来。后者轻轻眨了眨那双桃花眸，就像万里晴空倒影在碧蓝的湖水里，微风一拂波澜迭起

　　“事情很棘手么”

　　“是”

云轻舞抱着凌霄慢腾腾地倚靠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调笑道：“看来我们的风华公子又要忙起来了”

　　萧若风带着歉意地同她道了别，随后脚步匆匆地离开

　　她摊开桌面上只展了一半的輿图，露出完整的北离疆土，她眼熟的地方无非两处，一处柴桑城，一处天启城，还一处算不上熟的，只是从自家二师兄口中听他说起过，乾东城

　　“少年本非池中物，风云际会深海游啊”

三天后，天启城飘起了小雪，云轻舞仍旧穿着那一身烟灰的裙裳立在屋檐下，肩上拢着轻薄的罩纱，多少有些美丽冻人的味道

　　凌霄出去飞了一圈羽毛里全是细碎的雪渣，它抖了抖一身的毛，半融的雪花在台阶上印出一片斑驳的水痕

　　“云姑娘”院门被人敲响，一个穿着轻甲的护卫探头进来

　　“何事”

　　“公子今日便要出远门了，遣我来问问云姑娘可要同行”

　　“有说去哪么”

　　护卫拱手答道：“乾东城，镇西侯府”

云轻舞把玩着落在掌心里的一缕发梢，若有所思地望着飘着细雪的天，“那便去罢”

　　学堂门口，一行穿着轻甲的人已经准备就绪，为首一人戴着一顶白色的斗笠遮挡面容，若不是看到他腰间别着的剑，她险些以为那是柳月师兄

　　萧若风见她出现，示意护卫将牵马过来，“这一路怕是要昼夜不停地赶路，委屈小月亮了”

　　马都准备好了，这是料定她会同意的吧

“不委屈，比起坐马车，我还是喜欢骑马的”云轻舞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她没有行囊，只带了那把长伞，脸上带着半副蝴蝶面具

　　一行人挂着学堂的腰牌快马出城，直奔乾东而去

　　出行的名头是三年一次地方上的学堂招考，可离开天启云卿便发现除了萧若风外，随行之人全都是气息沉稳，驾马的节奏整齐划一，甚至还有些眼神暗语

　　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学堂护卫，当然，领头的人更不普通

一口气跑了几百里，临近午时才就地休息片刻用了点干粮，萧若风察觉到有股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背上，他抿了口水润喉，忽的想起云轻舞没有水囊，余光一扫见她坐在树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也不像是会口渴的模样

“都出天启了，怎么还戴着斗笠”云轻舞觉得那斗笠多少是有些碍事了，挡着脸什么都看不见

　　萧若风犹豫片刻，伸手摘掉了斗笠，露出一张眉眼深邃，棱角分明的俊容来

云轻舞见他这么听话，忍不住笑笑，轻轻一跳跃到他身边，“骑这么长时间的马居然还这么有精神，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原来在小月亮眼里我居然是弱不禁风之人”萧若风无奈地垂了垂眼，并不生气

“怎会，能用着昊阙剑的人，总不至于太差”云轻舞指了指他腰间别着的长剑，“只不过之前看四哥一直披着氅衣，觉得四哥好像比我想的要体弱一点点”

　　“旧时染过很重的风寒，之后落下了畏寒的毛病”萧若风倒也坦然，他拉了拉披在肩上薄薄的披风，离开天启一路往西，反倒没那么冷了

云轻舞微微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眼，“四哥你身份尊贵，怎么连场风寒都没治好”

　　萧若风摇摇头，“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就死了，只留下我和兄长相依为命，她出生卑微也并不得宠，她去世以后连宫里的太监也开始欺负我们，六岁那年差点因为一场风寒丢了命，最后是我兄长提了剑威胁太医将我治好的”

云轻舞沉默了一会儿，道：“景玉王真是个好哥哥”

　　萧若风的笑容温和了不少，“若不是兄长，就没有今日的我”

　　两根漂亮纤细的手指忽然搭上了他的手腕，萧若风一愣，“小月亮，你会医术？！”

“那当然啦，也不看我是谁”云轻舞把脉的速度很快，一句话的功夫就已经收回了手，“多晒晒太阳，对四哥你这病有好处”

萧若风想起每次见到凌霄都是一副趴在垫子上晒太阳的样子，觉得云轻舞的这个回答显得十分不靠谱。再者，朝中事多，他也不可能像个闲人一般在太阳底下打盹

　　“看四哥你这样子就知道你不信，罢了，等你得了闲可以试试，每日施针关元、关仪、会阳三穴，取日中之气，以吐纳之法引阳气入体行一周天，坚持半个月必有奇效”说着，她冲他眨了眨眼，“你这寒疾得趁早治，不然……”

　　薄唇一抿，忽然卖起了关子

　　“不然怎么样”

　　“影响子嗣”她微微一笑

大抵是萧风的表情太过灿烂，云轻舞的唇角一扬再扬，最后压不住了，便抬起一只手光明正大地捂嘴闷笑，漂亮的眼睛弯弯的像一双月牙，仿佛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萧若风深吸了一口气，握了握拳，实在没忍住在她的头上轻轻一叩，“小月亮长大了，知道捉弄师兄了”

伞柄一支撑起他的手，云轻舞一偏头，并不介意他的举动，眼波如涟漪迭起，“我说的可是实话”

　　如果她眼角没有笑出泪的话，他或许会信几分

休息够了，一行人重新上路，萧若风又戴起了斗笠，没有再刻意和云轻舞说话，大概是怕她又拿他寻开心

　　后半夜，快天亮的时候，一只漆黑的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停在他们的驻地里，负责守夜的护卫一惊，想也不想地拔出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