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莫止
他是王族之子，她亦是显贵之女。
他十六岁那年，在众多贵族女子之中，唯独选中了她。
众人费解，她也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他却只说:“我等你长大。”
那年，她才六岁。
没人愿意相信一个十六岁的翩翩少年会对一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动情，自然便没人相信他会等她长大。
十年过去，她出落得清丽脱俗，他也当真未娶。
于是，二人缔结连理，传为佳话。
可是她却知道，他的心，不在她身上。
他与她同床不同衾，他不知道她常常睁眼到天明。
无论她做何努力，他总是淡淡地看着她，像看个未长大的孩子，由着她胡闹折腾。
没有什么比漠视更让人崩溃。
可是她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成亲两年，皇祖母见她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多次派太医替她调理身子。宫里宫外一时间流言四起，他的母妃每每见她，脸色也不大好，更是逼他纳妾绵延子嗣。
她顶不住压力，整个人渐渐消瘦憔悴。
他知晓缘由后，满心愧疚。
他像小时候那样郑重许诺:“今后，我会好好待你。”
那夜，她与他终于真正圆房。
夏日将近，她时常觉得昏昏欲睡，身子乏懒。
一日午后，六王侧妃仇氏来了。
仇氏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姐姐，然而她是嫡出，六王侧妃是庶女。她的母亲不喜其他夫人，因此她与其他姐妹的感情也不甚亲厚。
而这个姐姐，她却是十分不喜的。
仇氏依制对她行礼，然后有意抚着明显隆起的肚子，笑吟吟地对她道:“自妹妹与九王爷成亲以来，一直不得空相聚，这两年妹妹过得可好？”
她淡笑答道:“一切安好，劳姐姐挂心。”
仇氏娇笑连连：“九王极是体贴，想来待妹妹定是不差的。可是男人，从来都是说一套做一套，妹妹可得当心点。”
她明白仇氏话里有话，却不愿深究，只道:“姐姐有孕在身，忌劳虑，多歇息为好。”
仇氏仍是笑，带了点得意的意味道：“妹妹可知我有几个月身孕了？”
她也笑道：“我如何会知道？”
“五个月。”仇氏倨傲地盯着她精致的小脸，“该是上元节那两日怀上的。不知妹妹可还记得上元节的事情？”
她的脸色倏忽苍白，几乎要跌到地上。
临走时，仇氏突然回过头来，用极小极轻的声音对她耳语:“当年他说要娶你，不过是因为我当日被许给了六王，他别无选择，才选了你当挡箭牌。他爱的人是谁，你应当清楚。”
……
她说要去寺庙上香，他欲陪同。
她摇摇头拒绝:“我想一人去。”
他拗不过她，只好道:“外头暑气重，早些回来。我等你一同用晚膳。”
她忽然上前一步搂紧他的腰，像孩子一样无助。
他不明所以，只当她孩子气，笑道:“好了，去吧。早去早回。”
她慢慢松开了手，一言不发由侍女扶上了轿子，再没回头，因此他自然没看见她发红的眼眶。
因说了与她一同用膳，他早早处理完事务便坐在房中等她。
从日头西斜到夜幕初现，从灯火阑珊再到夜深人静。出去寻她的下人回来了，胆战心惊地回话:“王妃说心意已决，要削发为尼。”
他若有所思，挥手摒退下人。
第二日一早，他亲自上山找她。她素衣简髻，未施粉黛，反而更显得清丽如仙。
他微笑，道:“王妃该玩够了，随本王回去吧。”
她面容沉静，淡声道:“求王爷放妾身一条生路，妾身福薄，无力承受王爷厚爱。王爷请回吧。”
他敛了笑，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慢慢道:“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本王既说过好好待你，绝不食言。”
“前朝也有先例，夫妇不合便可和离，从此一刀两断，各自为安。”她仍是淡淡语声。
他被她的话惹恼，语气蓦地严肃:“耍小性子也要适可而止，和离之事开不得玩笑。”
她垂首从袖中取出一张带有墨迹的素帕，递到他面前，道:“和离书我已写好，不劳王爷费神了。”
他彻底被她激怒，抓过素帕狠狠甩在地上，反手抓上她来不及收回的手腕，用力一带，她顺势撞进他怀里。
“你突然要出家，难道不给本王一个理由吗？”
她退开一步，道:“我累了，不如成全王爷和姐姐。”
他觉出不对劲:“你说什么成全？”
她忽然哭起来:“上元节那夜你去见了谁？”
他被问得一愣，觉得有愧，如实答道:“我与她见了最后一面。”
她哭着甩开他的手:“你既然放不下她，何苦又要来招惹我？”
“我与她是清白的，你切莫多想。”
清白！
她忽然被这两个字刺痛，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那样难堪。
“王爷恕罪，妾身心意已决，王爷请回。”她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他从小到大习惯了别人对他顺从，突然被人强硬拒绝，还是他的小王妃，面子上挂不住，恼羞成怒上前两步抓住她，低吼道:“你究竟要无理取闹到何时？”
她不答，试图挣开他的钳制，可是越挣扎他扣得越紧。她犟脾气上来了，随手将头上的素钗拔下来抵在颈上，以死相逼。
他慌忙松开手，软语相劝。他知道，这次真的不是闹脾气这样简单。
他哄着她，二人僵持了许久。山上风大，吹得她鬓发轻扬，衣袂翩翩。后来他无数次在梦中总梦见那天的场景，她美得像仙，若即若离。
终于，他趁她不备上前抢夺钗子。
就在混乱中，她一脚踩空石阶，顺着滚下几阶去。各种疼痛席卷而来，她痛得一下昏过去。
他惊骇地奔过来，一把抱起昏死过去的她，却突然看到她的下身一片鲜红……
她与他的孩子没了。
她还不知道小东西在她的肚子里，却清晰地感受到它的离去。
剜心之痛，切骨之寒。
……
她与他和离了。
她自小产后体弱，回了仇家静养。
他自请去西北戍守边关。
六王侧妃仇氏私通外仆，令王族蒙羞，责令杖杀。
短短一个月，于别人而言不过多了一段谈资，于她而言却翻天覆地。
她忽然记起六岁那年，他说要等她长大。于是她忽然那么渴望快些长大。
可如今，她却想回到六岁那年，她想躲回房，躲着那个少年，如此她便不会这般疼了。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