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联谊(1)

冯云祁在收拾东西。

　　“大冬天的，别冻着自己，带厚衣服去。”冯太太边嗑瓜子边说着，坐在卧室外往里瞄，嘴里就没停过，一边好言劝着弟弟妹妹玩。她装作没听见，只带自己喜欢的衣服，冯太太急不过，嘴里吐了瓜子壳就忙慌进去自己收拾，把冯云祁挤在一边。冯云祁看不过眼，把衣服一掼，胳膊一抱就在外面坐着，也嗑着瓜子，弟弟妹妹就来烦她。

　　“你别瞧我唠唠叨叨，我这也是为你好，啊。这么冷天，你又要做一夜的火车，冻着了怎么是好，这马上又要过年的。你也是没大没小，你看看这带的什么衣服!我可真是操心操太多了，年纪不大，头发倒白了一片儿……”冯太太说半天，不见女儿搭理她，她倒也觉得无趣住了嘴，只剩下整理衣服的窸窣声。冯云祁看她不吱声，倒开口道:“别把我放的衣服全倒出来了，我又不是去玩儿的，好赖有事要办。”嘴里也没停。

　　听这话，她倒是笑起来，手里的动作也没停，说得更起劲似的:“甭管什么事儿，也没有不给穿暖和的理儿，你也不要犟嘴，还给你留一件呢。”话音未落，只剩下她的笑声。

　　弟弟妹妹全在冯云祁的身边嬉笑，她只是看着他们。她从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何况她总觉得吵闹会把自己的耳朵整坏，笑倒也笑，只是很少开怀大笑罢了。

　　弟弟妹妹看她无趣，有的有样学样跟着嗑瓜子，有的倒去烦冯太太了。只听见自己的卧室里传来一阵笑骂声，自然是冯太太的:“哎呦，我的小祖宗，别给我搞坏了，刚刚才叠好的衣服。”听着这声，又看见她几乎是把弟弟拎着出来的，“你别只顾着嗑瓜子，好赖你是个最大的姐姐，多看管着些弟弟妹妹，净来给我填乱。”说完又进去忙了。

　　冯云祁也无聊着，随口问他们功课怎么样。二弟一听，放下瓜子就逃也似的跑了；三妹到仔仔细细地说着；四弟年龄最小，边听边留着涎水。她嫌弃地用纸把它拭去。突然想起这从前是她最讨厌的问话，现在竟也随口说出来惹小孩子的厌弃，她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变成无聊的大人，心中怅然；又看见满地的瓜子壳，叹口气就拿着扫帚扫干净。

　　半晌，等到冯太太整理完，她就提着皮质的箱子往外走。弟弟妹妹仍旧拥簇着拦住她的去处，她也只是不费劲地出去。走到转角处，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偷偷看着家的方向，望见冯太太还张望她的去路，估计眼神也不太好，竟没看见她到底去了哪里。又看见她仍是逗弄着弟弟妹妹顽笑，冯云祁突然觉得她老了，真真是个小老人了。她本来也没觉得她有什么白发，现在朦朦胧一看，也是花白花白的。她觉得时间真是奇妙，怎么突然就有物是人非之感。自然，她又叹气，不过也是一瞬间想到的，也没有深究。走到热闹的地方，伸手招了一辆黄包车去往火车站。

　 正好，在她那一厢火车里，看见了温以庭。温以庭也看见她，笑着对她招招手，不过可能出于并不太要好的地步，谁也没有向谁走进，只是待在自己的地方，静静通往天明。老实说，她不是第一次坐火车了，却怎么也不习惯这样的挤，人多嘈杂，简直难以入睡。本来天气寒冷，偏偏这样人多，害她艰难地腾出手来脱下厚重的大衣。甚至连呼吸都费劲，仿佛氧气全都被旁的人吸走了，自己吸的全是二氧化碳!好不容易恹恹睡去，又不知被谁的手打一下，气得她是再也睡不着的，只好闭上眼假寐到目的地。

　　好不容易下了火车，冯云祁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这副“尊容”是什么状况，提着包张望着又看见温以庭，只好向她走进，笑着问之后的行程。温以庭说要先去租一间房子，安顿好之后再去稍微宽敞点的饭馆联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