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旧事（下）

　　“坐。”李老师指指椅子，对顾南乔示意。

　　然后竟也不理她，低头整理起今年的新生资料。

　　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都不在，一时只有纸张翻页发出的细微响动。

　　雪白的窗纸，将外面的光变得纯粹又清澈，照在瓷青花瓶之上，竟有几分通透之感。

　　一束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了瓷瓶中洁白无瑕的栀子花上。

　　明显是被主人悉心照料过，娇嫩的花瓣上，露水在阳光的辉映下闪闪发光。

　　这位老师，当是惜花之人。

　　望着这一角的景致，顾南乔只觉出了一种雅致的诗情画意。

　　栀子花。永恒的守候。

　　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小的女孩嘴角的笑意带上了些讥讽的意味。

　　李老师抬起手腕上的表，十分钟过去了。又偏头看向坐姿还算端正的顾南乔，顿时有些头疼起来。

　　她带过多少个毕业班？

　　多少难搞的不良少年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屡屡管用的这一招竟在一个七岁的小姑娘身上栽了跟头！

　　近些日子学校高层施加的压力还隐隐有继续上升的趋势。

　　不行！她不能让一个小女孩毁了她费尽心思、已经快到嘴边的“市级优秀教师”。

　　长期以来睡眠不足的虚弱感，与激动的心情使得李老师更加烦躁，她终于开口：“知错了？”

　　“我没错。”

　　从椅子上骤然站起，她毫不畏惧地与李老师对视，倔强的小脸上满是不服气。”

　　李老师双目瞪得浑圆，骤地欺近她，将微微愠恼的气息吹在她倔强的小脸上。

　　顾南乔也不服气地瞪着她，一声不吭。

　　李老师一蹙眉，竟是没想到这女孩敢与她顶嘴，声音也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度。

　　“哦？真是目无法纪。小小年纪就如此牙尖嘴利，长大了还了得？”

　　刻薄一笑，李老师消瘦的脸上更多了些许咄咄逼人。

　　“课上扰乱课堂秩序、损坏公物，你怎么说？”

　　“是他先叫我怪物的，我不是怪物！”

　　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时有些委屈，像是一不小心就会掉出眼泪。却极力的隐忍着，小巧的鼻子微微耸动。

　　李老师愣住了，没想到顾南乔在意的竟是这个。

　　她还以为顾南乔这么做，是想要挑战她的权威。

　　语气瞬间柔和下来，她循循善诱道：“你想啊，别的小朋友叫你怪物，你吓唬他们后，他们还会叫吗？”

　　“会。”顾南乔此时毕竟只有七岁，不明白李老师的用意，只得如实回答。

　　“那你这么做，有用吗？”

　　女孩小巧的眉毛拧了起来，“好像……没有。”她有些弄不懂了。“可是爸爸说了，我不是怪物。”

　　李老师轻笑一声，伸出小指优雅地将一缕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伪善的本质一览无余。

　　“你爸爸没少为你操心吧？你这冲动的性子，可会为你爸带来麻烦呐！”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顾南乔哪还能不明白。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掉头就走，却不忘扔出两个字，“六年。”

　　六年，我会安分守己。

　　李老师明显是领会了她的意思，露出满意地笑。

　　“还有，我也喜欢栀子花。”

　　淡淡的声音随风飘散，少女的背影已渐渐模糊起来，消失在走廊尽头。

　　李老师怔怔地望着走廊出神，眼底竟是一片温润。

　　是了，这诺大的世界，谁还没点儿故事呢？

　　.

　　“爸爸，又给您添麻烦了。”

　　“没关系的，无需在意别人的眼光，做真正的自己便好。”

　　“好的，爸爸。”

　　好的，爸爸。但，我一定不会再让您因我而操劳了。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