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

郑老师拒绝了程辉一起吃饭的邀请，也不知是真的忙着批改作业，还是觉得聊到这件事而尴尬。程辉将汪苗苗的联系方式拍下，再次感谢郑老师后，离开了办公室，走出了教学楼。操场上寂静的吓人，就像风暴来临前的海平面。晌午已到，太阳覆盖所有空旷之处，程辉落寞的背影让她恍若置身荒漠。

程辉突然在操场中央停住，急匆匆地拨通了电话。我猜，应该是打给汪苗苗吧。

我凑近电话，果然，那边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sorry……”

程辉又开始流眼泪，她紧紧地咬住嘴唇，不愿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却还是嚎啕大哭起来。男女主从来都是在暴雨中哭泣，偏你在烈日中。

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我是因为什么才选择以死解决所有问题的呢？

记得那个时候的我已经被药物控制得十分平静，犹如一滩死水，没有任何情绪。既感觉不到快乐，也感觉不到悲伤。但如果停药，又会开始疯狂哭泣，没日没夜地睡觉，可是一入睡就会做噩梦，然后从梦中惊醒，于是我总是十分困倦。药物让我产生了阅读障碍，我失去了大厂翻译专员的工作，只能在家接各种线上兼职。可我却仍然什么都做不下去。我如同困兽，被人砍断了曾经最骄傲的兽角，苟延残喘的生活。

程辉，抱歉，与一个精神病患者相爱真的很不容易。你已经特别勇敢了，一定不要责怪自己。

卫征，那你选择死亡又能解决什么呢？你只是想逃避，她足够勇敢，但你却是个懦夫。

我站在她的对面，既不能为她擦干泪水，也不能为她遮挡阳光。

是啊，从头到尾，我都没有为她带来什么。

“哎？阿征？”程辉猛地抬起头。

我突然吓到，等我意识过来自己已经是灵魂，甚至可以被称为鬼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吓到实在是可笑。

“你……你怎么……你不是？”程辉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会吧……她怎么……居然能看到我吗？但如今我都存在，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呢，阿征？”程辉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突然，她朝着小花坛那边跑去，大叫着：“阿征，你去哪？你别离开我！你去哪啊？！！你别走！！”

“噗通！”她竟一脚栽进人工湖里。

我本能地大叫起来，但结果自然是无人应答。

卫征，如果你活着，至少还能创造点声音，至少还能跑到门卫大爷那里，请他来救人。

程辉看着已经无意识了，或许正是因为无意识才会掉进湖里。

“哎呀——这这这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老头子！老头子！”一个身材微胖、穿着花布短袖的婶婶大叫起来，“刚才就听操场有什么怪动静哩！老头子！！快来救人！！”

我认得她，她是学校小卖店的老板娘，她的丈夫是学校管理花卉的师傅。

谢天谢地，有人发现了程辉。

谢天谢地，这个人工湖不是很深。

他们将程辉带进了小花坛旁边的小房子里，堆着杂物和工具，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却能感觉到很整洁。

婶婶慌慌张张的就要打120，大叔制止了她，说要再观察观察。二人争执不下的时候，程辉咳了几声，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

“孩子，你醒了！孩子，你可吓死我了，我就听‘噗通’一声。”婶婶夸张地说着，“好在我出去看看呢，不然大中午，都没人来小花坛。”

程辉猛烈地咳了几口，才慢慢恢复平静。

“谢谢阿姨……谢谢叔叔……”

“哎哟，真会说话呢，我和老头子都是你大爷大妈了！”婶婶喜笑颜开，“好孩子，没事就好。”

“咦……我手机呢？”程辉虚弱地说。

“掉路上了。”大叔将手机归还给她，又问道：“你干嘛一个人站在操场中央，又往小花坛这边跑，最后还掉水里啦？”

“没意识了，我也不知道。”程辉不好意思地笑着，显然还没缓过来。

婶婶递给了她干净的毛巾和衣服，说：“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先穿着，等你自己的衣服干了再走。现在这天儿，一下午就能干。”

程辉还没开口，婶婶又说：“老头子！我才反应过来，这么说你早就看见人家孩子要掉水里了，你还不紧不慢的！！”

大叔面不改色地说：“那也得先看看咋回事吧，谁知道大中午的在学校操场站着的是啥人哩？”

“得得得，我不跟你犟，这辈子没默契！”婶婶又想起什么，突然对着程辉说：“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中暑了？你吃饭了吗？”

程辉摇摇头。

“那难怪了！你快给衣服换了吧，都擦干了。”婶婶安排起来。

“你也不看人有没有正事哩！就又安排了！”大叔插嘴。

“我一会还真的有事，真的感谢你们，我也替我朋友谢谢你们。我想办的事才刚有些眉目呢。”程辉又看了一眼手机，笑着自言自语：“嘿……加上了，果然微信是不会变的。”

按照玄学的角度来说，如果你想做一件事，但却发现总是屡屡受挫，并且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完全无法承受，那不是老天在折磨你，而是告诉你，孩子，别往前去了，没什么好结果的。相反，如果你的身体和精神都足够支撑你面对一次次挫折，并且越挫越勇，那就是老天在历练捶打你，告诉你，孩子，往前去吧，事成了，你也就成了。

孩子，我们都无法逃脱如来的手掌。

“嗯？什么朋友？”

“哦，她叫卫征，她一定也想谢谢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