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

如果说天底下有碧绿的湖泊美如画，那么苏槿媆觉得，这地下河就是另一副画中画，她与他们交配以来，从来都只在床上远远望过洞口，如同井底之蛙，终日只见乌黑荡漾的水纹，她那时候想，这条地下河也许并不大清澈。

但被白㳂抱出去的那一刻，她坐在他强壮的臂膀上，手环着他的脖子，低头，脚下就是那黑乎乎的河水，四周一片漆黑，她只听得见隐隐水流回荡洞中的声音。

白㳂登陆后，她隔近了才发现，所有人蛇都在一起，好似就等着她。

她还从来没有同时跟所有人蛇相处在一起过，有些不自在，将视线投入眼前一坛黑河中，空气中是泥土芳香，耳边是水声潺潺，这是一滩活水。

水源来自哪里呢？

“啪嗒——”

苏槿媆被突然闪烁出来的光亮刺激得闭上眼睛，好会儿，才缓缓睁眼，入目的画面，令她至生难忘。

她的头置于白㳂肩头，眼前是一圈偌大的圆形河水，灯光照耀下，黑色仿佛被洗净，湛蓝清澈可见底的水流在灯下泛着钻石般的光芒，仿佛每一处都有星星点点，依稀可见好些颜色各异的鱼儿徜徉其中，湛蓝河流，深不见底，却是好比天空一般的绚烂之境。

头顶是天然形成的钟乳石，有了光亮，可见每一颗都好似巨大的紫钻，它们闪烁着，晶莹剔透，岸边还长了些不知名的褐色植物，顺着泥壁而上，攀爬至溶洞各处，这一切，不但不是她想象中的死气沉沉，反而生机勃勃到令她做梦都要惊心的程度。

这就是地下河……

实在无法用语言来表述她所见之震惊，苏槿媆呆愣愣地回头看去——岸边上，金池回头将灯挂在了一块突出的石头尖角上，所有的人蛇，都呈现半人半蛇的状态，个个身姿挺立，一蛇一角地伫立着。

她又看看地下，有些褐色植物，感觉很潮湿的样子。

“媆媆，要下去走走吗？”

白㳂体贴的声音响在耳边，苏槿媆回过神来，看着远处条条人蛇，再看看他，羞赧地低头:“可以吗？”

“当然。”白㳂将她轻轻放下，“这里挺宽敞，别太靠近水流，就不会湿脚。”

苏槿媆点点头，双脚探地，有些难耐的激动，她环视一圈四周，发现其他人蛇都用炙热的眼光盯着自己看，那些目光里，好像还有些期待。

“小槿，我给你编了一个花环，看看，喜欢吗？”

金池首先对她说话，变魔术一样地从身后拿出一个串着紫色花朵的花环，一朵朵花儿娇艳欲滴，很是美丽，紫色的欲感魅惑又可爱，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接过，欣喜道:“好漂亮……”

这手艺，真的让她惊奇又羡慕了。

她将花环试着戴到自己头上，大小刚刚好，一看就是为她而定制的。

“好看吗？”苏槿媆抬头望着他。

金池有片刻的愣神，一瞬间，她抬头的那一秒，仿佛所有景色都为之黯然失色，她太美了，头上紫色的花环衬得她更是优雅小巧，像个与世无争的公主，被他们所拥有的，一尘不染的公主。

“好看……”金池用手轻轻抚摸一下她的头顶，又微笑着收回手，调整好情绪，不经意撇了一眼身后的其他人蛇，温柔地朝她说道，“去玩吧。”

苏槿媆看看身后的白㳂，再看看其他人蛇，不确定地问:“那……你们呢？”

“你玩你的，我们平常都在这儿停脚。”

苏槿媆觉得被人注视，怪怪的，可她没心思去注意这些了，转头就往她最感兴趣的一处矮低钟乳石处跑去，用手碰了两下，目光惊异又欢喜。

大自然真的太神奇了，她甚至没想过世界上会有这么美的地方！

抛去那点不欢快的，这地方虽说是困她之地，但是除了交配，自己还没受到别等虐待过，加上他们之中，除了赤汋，基本上都心仪于她，她调整好心态后，只觉得她自己才是主宰者。

除了力量上的差距，除了出去，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痛快的地方已经被遗忘，如果只看当下，她也可以因为这些景色暂时抛弃那不美好的记忆。

欢喜之时，身后的一群人蛇好似在交谈着什么，她并不感兴趣，一个人裹着个兽皮衣玩得不亦乐乎。

她摸摸这儿，摸摸那儿，看着钟乳石黑乎乎的顶端，也要伸出手来摸一摸。

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紫色宝物，她继续伸出手摸向它的顶端，掂着小脚，然而，指尖却突然触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那冰凉凉的触感让她全身瞬起鸡皮疙瘩，猛地收回手尖叫着退后好几步:“啊啊啊！什么……什么东西！”

远处站着观望的人蛇听到动静，纷纷上前。

“怎么了？媆媆……”

“媆媆，没事吧？”

“小槿，伤到哪里了吗？”

苏槿媆脸色苍白地退到青沨怀中，看着从那漆黑顶端冒出来的圆圆蛇头，哆嗦着手指着:“有，有蛇！”

几条人蛇你望我我望你，汧向前走了几步，一手拎起蛇头举到苏槿媆眼前:“小蛇而已，为什么怕？”

“啊啊啊！拿开……拿开……”苏槿媆使劲往青沨怀里拱，青沨乐呵呵，温柔地抱住这块香玉，哄道，“没事没事，怎么会怕蛇呢？跟我们相处这么久，怎么会怕这种小蛇？”

苏槿媆闷在他怀里，急冲冲地说道:“它，它又不像你们会说话！它要咬人的！”

“媆媆，它不会咬你。”白㳂在一旁跟着开口，“不信你瞧瞧，我们都在这儿，别怕。”

“小槿，它咬它自己，都不会咬你，你不需要害怕它。”金池也跟着开口。

苏槿媆半信半疑地露出眼睛去瞧，汧已经把一条焉不拉几的蛇举了好一会儿，此刻更是怼在了她眼前。

她调整着呼吸，还是不肯相信:“为什么它不会咬我，你们又不是它。”

“你身上全是我们的气息，它不敢咬。”银汐眼神凉凉地盯着那蛇，一手抓过扔在一边，“看见它，应该是它怕你才对，纵使没有灵智，量它也不敢造次。”

苏槿媆看着地下那扭曲着蛇身，此刻翻着蛇腹装死的小蛇，无声地吞了吞唾沫。

“你的意思，我看见蛇都不用害怕了……？”

赤汋在后面讥笑两声，慢慢开口:“你以为人蛇是什么？除了能化身为人，在蛇类中是亘古不变的统领般存在，我们一族的雌性，竟然还怕一条没有进化的普通蛇类，莫不是天大的笑话。”

苏槿媆听到那熟悉的令人畏惧的声音，在青沨怀里缩了缩，不满地哼了几声，仗着有五条人蛇的关怀，此刻并不怎么害怕赤汋。

赤汋听闻那雌性娇气的哼唧声，愣了两秒，她竟是一点不怕他了，稀奇。

仗着有他们撑腰么？倒也真是机灵胆大，真不怕他逮着个机会教训一番？

赤汋望着那狡黠的小雌性，再看看身边五条呈担忧面相的人蛇，第一次感觉融不进一个他领导的群体。

“二哥，你就别说媆媆了，她胆小，以后就好了。”青沨被怀里的香软捕获了神智，开始为苏槿媆说起话来。

赤汋冷笑两声，并不想跟她一般计较。

谁知苏槿媆听见青沨为她开口，神气一般地露出得逞的笑容，冲着赤汋就做了个鬼脸，然后一脸栽进青沨的怀里，哭唧唧几声。

“二哥，你看，媆媆吓着了……”青沨抱着苏槿媆，无奈抚摸着她的头。

赤汋:“……”

呵，还挺神气。

恍惚想到那个鬼脸，赤汋不自在地别过头，他竟然觉得她那个古灵精怪的样子还有些可爱，真是奇了怪了，人类，就是这样获取他们族群的芳心的吗？难怪他们轻易陷入感情的漩涡。

她现在有了他们撑腰，知道自己做了不了什么，威风极了。他倒要看看交配那天，她要怎么样对付他。

没有了其他人蛇的庇护，她面对自己的时候，又该做何表情？赤汋想想，竟有些莫名的兴奋。

小插曲一过去，苏槿媆的兴致也恹了大半，她心有余悸地看着角落里那条持续装死的小蛇，想到银汐他们所说的话，好像真的是这样，那条蛇真的很怕他们的样子，就算是现在，她都能感受到它落单的无助感。

如果以后遇见蛇，她都不用再害怕，甚至成为它们首领一般的存在……这种感觉，苏槿媆说不上来，竟有些期待，蛇群凝望自己的模样。

她现在是越来越能接受他们带给她的一切效应了。

不过不接受意味着意义不大的痛苦难过，她宁可自己现在好过一点。

至于赤汋……别以为她不知道，就算他现在想动她，想吃掉她，也是千难万难，因为，她已经是其他人蛇钟意的对象，就只单说这一资本，他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苏槿媆得意地想着，从青沨怀中蹭起来，心情突然大好。

“六哥，那河水源源不断，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就这么一滩水，不会干吗？看起来好深呀……”

青沨突然遗落了怀中的温暖，有些失落，听到小雌性的问话，转而又兴致勃勃地为她解释起来:“这河底是一条暗道，通向外边的森湖，那片森湖在森林尽头，少有人烟，故而河水干净有活力。”

苏槿媆点点头:“森湖啊，都没听说过哎。”

一边的白㳂也想争一个得到好感的名额，插话进来:“千木森林存在悠久，这一带偏僻，是你们人类政府有意保护拒绝开发的一带，虽然偶尔也有人类探险进入，但也没有引起什么大的风波，对于他们来说，这仅仅只是一片危险的原始森林而已。”

那不然呢？谁能想到森林里有人蛇？苏槿媆心里嘀咕两句。

“媆媆，你想知道这些故事吗？我来讲给你听啊。”汧从她身后探出头，用手大胆地抱住她的身躯，继而又悄咪咪地靠近她耳边小声道，“今晚我们交配，我讲给你听。”

苏槿媆:“……汧……”她看看四周目光如炬的人蛇们，一时间脑袋都羞得发热了。

白㳂坐不住，走到苏槿媆身前，深情款款看着她:“媆媆想听，我现在就可以讲给你。”

苏槿媆:“我……”

“小槿，故事有什么好听的，等过几天……我带你去森湖看看。”

苏槿媆诧异地看向金池，被白㳂和汧惹得的娇羞一抛脑后，三两下挣开他们就往金池身边奔去:“三哥，真的吗？”

白㳂:“……”

汧:“……”

金池满意地抱住主动送上门来的人儿，有意无意地看了两人蛇一眼，出口的话温柔极了:“当然，三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苏槿媆心里激动澎湃，现在就可以出去洞中，过几天还可以去森林，那离她回家，岂不是不远了？！

“三哥，你真好。”苏槿媆双手主动环住他，羞答答地往他怀里拱来拱去，撒娇的样子，让不远处的几条人蛇，看了眼红。

白㳂心中莫名堵塞，媆媆以前最爱在他怀中撒娇的，他压下心中的醋意，换上更加温柔的笑容，在后边凉悠悠地补上:“媆媆，森湖有什么好玩的，我带你去看看森林里的雪花兔，它们最喜欢冬天的时候出没，又大个又温顺，味道……啊，我带你去抓一只回来，玩玩，如何？”

顿时，炯炯的目光又落到了白㳂身上，她转过身，几下跑到白㳂身边，星星眼:“哇，兔子吗？雪花兔，听名字就很可爱的样子！”

金池:“……”

一边站立的汧此刻也想博得小雌性的好感，结果在脑子里搜索一大圈，一个能想出来的花样都没有。

银汐更是如此。

青沨走向前几步，不甘示弱:“媆媆，森湖和雪花兔，这些六哥都熟，不仅带你去看，抓给你玩，六哥还能带你去森林每一处探索个遍。”

白㳂心头一紧，果不其然，他看见苏槿媆的目光再次转移，到了青沨身上。

这无形中的战争当然少不了一旁冷眼相看的赤汋，他瞧着这些被冲昏头脑的同胞，幽幽的目光落到苏槿媆身上，无声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