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陆子明

　　叶倾雪在后背醒过来。

　　睁眼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小脑袋亲昵在他脖子处唇划过，有软软的湿润。

　　陆锦年身子像过电，颤了一下，他低声问她:“醒了?”

　　她点点头,揉揉眼睛陆锦年笑了笑，俯身弯腰把她放下来。叶倾雪站在地上才彻底醒过来，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什么，摊开自己的手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委委屈屈把目光投向陆锦年。

　　“我糖葫芦怎么没来？”

　　陆锦年失笑:“掉了，下次再买。”他低着头替她把围巾重新系好“上楼吧，我就不去了。”

　　叶倾雪有疑惑怎么突然就走了。

　　直到自己上楼，陆锦年发来微信：家里有急事儿，先回去了，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她回个OK，便洗洗睡了。

　　第二天早上

　　她先给陆锦年发消息告诉他自己醒了，但没收到回复，大概还在吗？又给沈月发，约她下午出来逛街。沈月发来一个大哭的表情:我在乡下走串门探亲，我不想去了啊！

　　看来大年初一大家都在走亲戚，叶倾雪想了想，干脆收拾了书包去图书馆。好在是国家公立图书馆，这个时间段也开着，馆里空荡无比，基本只有她一个人。

　　叶倾雪做了俩套真题，又背了几单元的单词，五点多的时候才离开，背着书包站在图书馆门口查了查地图，准备找家饭店打包一些吃的吧。

　　正在查地图周边，一辆黑色的林肯车在她前边停下来，车窗摇下，扑出一阵带着森林淡香的暖气。

　　陆子明笑容温和跟她打招呼:“小姑娘，还认识我吗?”叶倾雪半张脸裹在围巾下，那双眸子丝毫没有胆怯。

　　陆子明，打开车门走下来，温声说:“我是陆锦年的爸爸，我想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叶倾雪手指拽着书包带，不知道该答应还是拒绝。

　　她不喜欢跟不熟悉的人接触，也知道不能随便上别人的车。但是这个人是陆锦年的爸爸。

　　叶倾雪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答应的点了点头，在陆子明耐心和蔼的目光中点了下头。陆子明笑了笑，替她拉开车门，“上车吧，外面冷。”

　　叶倾雪坐进车里，把书包取下来抱在怀里，有点紧张。陆子明坐在她旁边，先吩咐司机开车，才转头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叶倾雪淡定的说：“我叫叶倾雪。”

　　陆子明：“白雪飘飘，倾雪倾城的倾雪吗？”

　　叶倾雪尴尬的点点头，这父子俩是共用一个脑回路吗？

　　陆子明似乎是察觉到有点尴尬，咳嗽一声，“这名字很好听。”他语气温柔:“小雪想吃什么？”

　　叶倾雪想了想：“我都可以。”

　　陆子明想了一下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喜欢吃什么，但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最后吩咐司机去他常去的那家法国餐厅。

　　那里环境清幽，种了很多花，小姑娘应该会喜欢。

　　车子驶上街头，陆子明问了她几句学校里的情况，叶倾雪很从容认真的回答。得知她期末考试考了年级第一，他笑着问:“小年这学期进步那么大，是你帮助他的吗?”

　　提到陆锦年叶倾雪突然有点腼腆，平复一下说:“我帮并不是主要，主要还是他很上进的。”

　　两人正聊，陆子明的手机响起来，车内安静，接通之后，叶倾雪听到那头火急火燎的声音:“陆总，夫人又晕倒了!”

　　陆子明脸色一变:“陈医生过去没?”

　　“已经打过电话，在路上了。

　　他沉声说:“知道了，我这就回来。”

　　司机也听到了，等他挂电话就问:“陆总，转道回家吗?”陆子明看了看窗外，车子已经开上了高架，一时半会儿下不

　　去。他稳了稳心神，问叶倾雪:“小雪，叔叔得马上回家一趟，你愿意到叔叔家里坐一坐吗?”

　　叶倾雪有点迟疑。

　　他温和道:“你可以去看看小年长大的地方。”

　　叶倾雪知道他得赶回家，现在不方便送她，又不能把她丢在高架上，于是点点头。

　　车子一路风驰电掣开回陆家。

　　陆家在郊区著名的富人别墅区棕榈园，三层独栋别墅，车子直接开入私人地库，旁边的电梯直达客厅。

　　叶倾雪一直抱着自己的书包垂着眸，不乱看。

　　陆子明让保姆阿姨给她拿饮料，温声说:“小雪你先随便看看小年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我会儿就回来。”

　　她乖乖点头，陆子明笑了下，然后就急匆匆上了三楼。

　　保姆阿姨很快给她拿来了好几种饮料，还切了水果，叶倾雪有点不习惯在陌生环境待着，拿了盒牛奶后就从楼梯爬上二楼，找到了陆锦年的房间。

　　房门关着，她伸手握住门把手一转就打开了。

　　打扫得很干净的大房间，生活品一应俱全，可依旧能看出这房间已经很久没住过人了。

　　叶倾雪慢慢走进去。

　　书桌上立了一排初中的辅导书，有装满钢笔的笔筒，堆成厚厚一叠的练字帖。旁边的书柜里摆满了青少年必读文学名著，还有各类的漫画书，军事杂志。

　　靠近落地窗的位置有一个很大的玻璃橱柜，里面全是各种枪支坦克的模型。书柜，上摆了个奖杯，叶倾雪抬头一看，全国青少年射击比赛的冠军奖杯。

　　奖杯旁边就是陆锦年获奖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看，上去还很小，大概只有十二三岁，小脸绷得很紧，严肃又认真，手里拿着一把手枪，身姿站得笔直又端正，凝神瞄准前方。

　　哪怕模样个头都还没长开，已经难掩飞扬帅气。

　　照片里的陆锦年，丝毫没有现在他身上那种漠然的戾气。那种自信又凛然的气质，像耀眼的太阳一样吸弓|着所有人的目光。叶倾雪拿出手机，对着奖杯和相框拍了一张照。刚照完，微信群蹦出艾特她的几条消息，叶倾雪点了进去。

　　是“甜蜜蜜奶茶屋学习群”那个群，武鹏在艾特陆锦年，叫他一起去网吧。

　　陆锦年说:不去，手酸。

　　武鹏问:咋了?昨晚通宵撸铁了？

　　陆锦年发了一个滚的表情包。

　　武鹏又艾特叶倾雪:你程多接口了！

　　陆锦年没再理他，切出来回叶倾雪中午发给他的消息:刚忙完正在往回走呢，吃饭了没?”

　　叶倾雪在床边坐下来，想了想，还是跟他说实话:还没有，我刚才在图书馆外边碰到你爸爸了。

　　陆锦年的消息几乎是瞬间回了过来:你在哪?叶倾雪把刚才拍的那张照片发了过去。

　　那头很久没有回复。

　　叶倾雪隐隐约约觉得他们父子俩又要吵起来了。

　　叶倾雪等了一会儿，收起手机，不准备多待，刚往楼下走，没一会儿才收到陆锦年的回复:待在房间里别乱跑，我来接你。

　　叶倾雪这才回到房间继续等，她乖乖回了一个“好”。

　　她没有乱动房间里的东西，只是在书桌前坐下来，翻看那一叠已经泛黄的字帖。从歪歪扭扭的笔画到行云流水的字迹，几乎可以想象少年端正坐在这里握笔练字的画面。

　　原来他的字写得这么漂亮。

　　还会射击，拿过冠军。

　　读过那么多的文学名著。

　　她从接触陆锦年就觉得他不坏只是脾气不太好，她现在更多在意是什么改变了少年。

　　没多会儿，身后的房门被敲了敲。叶倾雪回过头，陆子明站在门口，笑容温和道:“小雪，叔叔事情忙完了，走吧。”

　　她把字帖放好，跟着他下楼。

　　有个医生模样的人站在客厅里，正在跟一个护工交代:“再观察一晚上生命体征，明早把记录发给我看一下。注意这期间不要让她的情绪受波动，情绪对心悸病的影响很大。”

　　护工连连点头，看到陆子明下来，问他:“陆总，你要走了吗?”陆子明点点头，护工说:“夫人还让我问你今晚在不在家吃饭呢她难得有胃口，刚才吩咐张姨去买菜了。’

　　陆子明笑了笑:“今晚不行，我约了小朋友，让夫人自己吃吧。”

　　护工好奇地打量站在他身边的叶倾雪，还想问什么，身后的房门突然砰地一声被踹开了。

　　满身戾气的少年眼眸冰冷，步子迈得大而快，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径直走到叶倾雪身边，拉过她手腕拽着就走。那护工反应过来，怒声:“你是谁?!怎么擅闯民宅!”

　　陆子明呵斥她:“住嘴!”他赶紧追上去几步，“阿让!

　　这地方陆锦年一秒也不想多呆，可他到底是停住了，看了眼身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女，回过了身去。

　　叶倾雪在旁边看着，他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可依旧掩盖不住。

　　叶倾雪预料到会这样，但是没想到他们父子的矛盾这么大。

　　陆锦年眼底的暴怒，盯着陆子明字一顿道:“请你今后滚出我的视线，也不准再出现在她面前。”

　　陆子明被他毫不留情的话气得沉下了脸:“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他几步走到陆锦年面前，深吸几口气放平语气:“我只是想请小雪吃个饭，她在学习上帮了你很多，我很感谢她。”

　　陆锦年讥讽地看着他:“我的事和你无关。”

　　陆子明不想跟他针锋相对:“好不容易回趟家，留下来吃个饭吧，刚好今天过年，你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做。”

　　少年看他的眼神像看仇人:“在这个地方吃饭，我会恶心得吐出来。”他突然扫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医生和护工，不知想到什么。

　　故意露出恶毒的笑:“那个女人死了啊?”

　　那一瞬间，陆子明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唯一的儿子。

　　他只希望他能好好长大，不求他为谁争光，只要品行端正就好。可他却自甘堕落，之前那些不良少年的举动他都可以当是他叛逆，可现在少年脸上露出蛇吐信子般的恶毒，让他狠狠心寒了一下。

　　他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像要把他打醒一样。

　　啪的一声，重重扇在陆锦年脸上。

　　满屋子都是陆子明的怒吼:“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想到性格一向温和的陆子明居然会发这么大的火。

　　陆子明还想说什么，一直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叶倾雪，冲到陆锦年面前。

　　“别打他！”

　　她张开双手，把少年护在身后，像炸毛的猫咪一样。

　　她身段又细又弱，纤细的背影还在微微颤抖。

　　可她挺直身板，想把少年全部挡起来，奈何个子虽高但是身子单薄。

　　陆锦年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

　　同一个地方，同样的场景，陆子明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他一巴掌。

　　那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

　　他冷冰冰看了他们一眼，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出门，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如今，他为了面前的少女再次踏入这个令他憎恨厌恶的地方又挨了一巴掌，可他一点也没有上次那样绝望的愤怒。

　　他垂下眸，伸手牵过少女纤弱的手腕，轻声说:“倾雪，我们走吧。”

　　叶倾雪回过头来。

　　柔情的双眼通红。

　　看着少年脸上温柔的笑，本想说的话也咽了下去，乖乖的点了头。

　　他牵着她走出大门。

　　屋外有冬日淡薄的阳光。

　　他听见浅浅的抽泣声，偏头看，小姑娘在哭。

　　好像挨打的是她一样。

　　陆锦年停住步子，在她面前蹲下，笑着安抚她:“小傻子，哭什么?刚才不是很凶吗?”

　　她眼泪流了满脸，伸出柔软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红肿的右脸，嘴里还说着：“是不是很疼，都红了。”

　　他用脸蹭蹭她温热的指腹:“不疼，别哭了。”

　　叶倾雪抿着唇憋住眼泪。

　　靠过来，嘴噘着，轻轻给他呼了呼。

　　随后抱住陆锦年，抽泣道：“叔叔不要你，我要你，陆家不欢迎你，我的家永远为你敞开。”

　　陆锦年顿时愣住了，他笑着对叶倾雪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陆锦年在叶倾雪耳边低声说：“意味着我得赶紧把你娶回家，做我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