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棋局未定，你我都无法预料成败变故

以永安这种流离失所的灾民之众，想要对抗仙乐皇城军队，无异于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然而，无路可退之人，就是有着以卵击石和螳臂当车的勇气。一场骚乱后，几万永安人终于离开了城门，撤出一段距离，换了个地方安营扎寨。

　　他们就是不肯走。

　　走在路上说不定也要死，在这里耗着大概也是死，有什么区别？凭借之前国主发放的水粮,野外的树皮、野草、菜根、虫蛇鼠蚁，以及积压了多日的怨气和不甘，这些人以超乎想象的顽强生命力，硬是死死地扛着。几天后，匆匆凑出来的千余人仗着些锄头、钉耙、石头、树枝，杀回来打了一场。

　　虽然这一场打得是乱七八糟，输得是一败涂地，一千多人里死伤过半，但也不是一无所获。郎英一个人冲进了城楼，扛了几大袋米粮和几捆兵器回去,虽然负伤惨重，却反而激起了一众亡命之徒的斗志。

　　此时，他们的性质更接近于强盗。一次，两次，三次。仙乐的士兵们发现，这群“强盗”在迅速进步。

　　原先毫无经验的散乱袭击者们渐渐摸索出了门路，来的人一次比一次更为棘手，回去的人则一次比一次多，还有源源不绝的新一波灾民闻讯涌来加入，壮大他们的队伍。仙乐国内为如何解决这些“强盗”吵得天翻地覆，而在这样荒谬的战斗进行了五六场之后，谢怜也再也无法作壁上观了。

　　他跟君吾表明自己的决心后，就不管不顾地擅自下了凡，见过国主皇后之后，便来到琉影宫见自己的妹妹。

　　沈夙幽岚坐在栀子树下的石桌前，桌上摆着干净的青玉棋盘，她抬着修长白皙的双手，一手执黑棋，一手执白棋，正自己跟自己下着棋。

　　虽然是一人下二子，可那棋局中的双方却呈现出旗鼓相当之势。

　　谢怜轻唤一声：“岚岚。”然后走上前，“我回来了。”

　　沈夙幽岚手里的动作一顿，抬眸望来，见是谢怜，表情仍是平淡无波，无半点惊讶，只朝他微微点头，道：“兄长，许久未见了。”

　　“……”

　　谢怜本来想给沈夙幽岚一个拥抱的，骤然见了少女淡漠平静的态度，又熄了这个想法。

　　“岚岚在下棋呢。”谢怜找了话题，趁机同沈夙幽岚拉近关系。

　　“嗯。”

　　沈夙幽岚微微颔首。

　　“……”谢怜噎住了，他一时也不知道接下来如何答话。

　　沈夙幽岚却主动道：“兄长下凡，应当是为永安之事吧。”

　　“没错。”谢怜很是坦然地承认了，同时问道：“莫非，岚岚也要跟父皇母后一样，劝我回去吗？”

　　沈夙幽岚摇了摇头，“兄长意欲如何，我是干涉不了的。”

　　谢怜松了一口气。

　　他方才还以为少女也会劝他回去，不要管。

　　“只是，我想告诫兄长一句。”

　　少女眸光清亮，樱桃红唇轻启：“万事皆有其规律，朝代更替，为不可逆转之事，兄长可要想好了，莫因逆天而行遭受反噬。”

　　谢怜明白沈夙幽岚的意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看了一眼青玉棋盘上的棋局，“棋局未定，你我都无法预料成败变故。”

　　沈夙幽岚右手执下一子，那棋局登时变了一变，黑子优势顿显，向白子乘胜追击而去，步步紧逼，令白子难有生路。

　　“也许，兄长，不管如何，成败早有定夺。”

　　谢怜没有再说什么，“不聊这个，岚岚，与你相处十余年，我竟不知道你会下棋，到底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失职了。”

　　“不过是闲暇之余偶然习得，兄长无须自贬。”

　　沈夙幽岚抬起头来，看着谢怜，邀道：“兄长可愿同我下上一局？”

　　“既是岚岚要求，我岂能不应。”谢怜笑道，随即于少女对面落坐。

　　沈夙幽岚扬手一拂，水蓝色的缎锦衣袖飘然而起，一股微细轻盈，亦恐怖危险的力量从她葱白似玉的指尖流溢，将棋盘上的黑白二子各自分开，带入青玉棋盘两边的玉盅之中。

　　见状，谢怜眼睛睁大，惊诧不已，迟疑片刻，问道：“岚岚，你……”

　　“修道所致，可比不上兄长。”

　　“怎么会呢，或许岚岚再努力一点，就可以飞升成神了。”谢怜说到这里，才觉不妥，忙笑着转移话题，“这要看岚岚自己了，来，岚岚，让我看看你的棋技如何，我且让你几步。”

　　“不必。”沈夙幽岚拒绝道：“兄长不用让我，尽管来便是。”

　　“那好，我可就不让你了。”

　　少女用一只手拈着垂落的衣袖，另一只手则拾起一颗白子，姿态优雅从容。

　　一子落下，谢怜也落下一子。

　　两个人就这样对弈起来。

　　谢怜棋艺自然精湛，落子带有少年的意气风发，轻狂中灵巧自如；沈夙幽岚也不逞多让，落子沉稳缜密，淡然中应对如流。

　　两个人的棋艺虽然风格迥异，但旗鼓相当难分伯仲，沈夙幽岚的白子时而后退防守，时而追击迎战，变幻不定，谢怜猜测着她的落子，寻机破解。

　　无奈，因一子之差，还是落了败。

　　谢怜这才发觉，少女这是在以进为退，步步皆在其预料之中，所以他的套路早就被沈夙幽岚摸透了。

　　谢怜含笑望着她，“我输了。”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不满，只有一派的赞赏，“岚岚果真天姿聪慧。”

　　“兄长谬赞了，侥幸获胜，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

　　沈夙幽岚古井无波地道。

　　谢怜叹了一声：“岚岚总是这般谦逊。”随即起身，“我还有事，下次再来看你。”

　　说罢便匆匆忙忙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