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
一道尖锐刺耳的尖叫划破空气,其尾音竟扭曲成如野兽般的疯狂嘶吼。
楚夫人的眼眸瞬间暴睁,满目赤红,平素温婉的杏眼此刻布满骇人之色,眼角边滑落的,竟是殷红的血泪。
“云儿!”
楚绚悲痛欲绝,一时间竟忘了结界必得由施术者站在其中方能生效,就在他即将迈出结界的一刻,嗖的一声,一直羽箭又准又狠地扎入了他的肩膊,将他的动作生生阻去。
射箭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城里的一位年轻小兵。这会儿,他仍稳稳的保持着拉弓的架势,义正辞严的冲着楚公子吼道:“楚公子,您清醒清醒吧!平时您不老教育我们,有道之人,要以百姓为先,自己放最后。
难不成这些金玉良言,到您自己身上就成过耳东风?如今事摊您一人头上,您就打算为救一人,搭上整整百条人命?!”
楚夫人的俏脸骤然扭曲,往日的秀美柔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胆寒的狰狞。她的手指瞬息间伸长变锐,宛若钢锥般直刺楚夭脆弱的颈部。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中,她毫不留情地将楚夭的身体生生拆解,犹如贪婪的野兽般,一口口将自己护在怀中的女儿蚕食殆尽。
“紫云本是我深渊妖姬一族,我本不想伤她,是你一直要与我作对,今日我便让你看着你的亲人一个个离你而去。”
“啊! ! !”楚洵崩溃的跪在地上,他抱着头,一下一下磕在地面,血流入注也丝毫不觉。他哭的撕心裂肺,他跪在雨里跪在血里跪在妻儿面前跪在希望城的百姓面前。
有人哭喊着阻拦,嚎啕大哭却拉着父母的孩童,被揍鼻青脸肿扔紧抓不放的姑娘,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颤抖着不知说了些什么,还有零星十余人的背影...
好乱。
眼前的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扭曲,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喧闹,几乎无法分辨任何声音。
待在看清时,结界已经散去了,楚绚倒在了血泊里,周围是人也是鬼……
人群散去,只有那零星几人围在楚绚是尸体旁痛苦。
……
失去了楚绚护佑的希望城,护城河被鲜血染红,活人们在笑,死人在质问,最后整座城静的可怕,城内血流成河,人的脏器散落一地。
“不,不是这样...”
银月姬陡然一惊,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已渗出一层冷汗,心绪难平,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你们当真要信他吗?信他不会害了你们,他的妻儿可都是魔族?”
深渊妖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响彻在结界上空,“你们会不会在相信他,会不会随他离开,你们如果信我——
就把他们一家绑到城外了,相信我的人会得到褒奖,我会让你和死去的家人团聚。”
……
“楚公子”、“临阵倒戈”、“对不起”、“抓住他”,这几个词碎成片断,一遍遍在耳边回响。银月姬缓缓睁开眼帘,眼前熙攘的人群恍若刚才那般……混乱不堪,仿若幻境未曾消散,噩梦仍在肆虐。
“喂,你还好吗?”
一只没有温度的手探了过来,冰凉的触感让她缓缓回过了神。
是鸷。
银月姬正预开口,鸷却道:“我也看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银月姬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喃喃自语,或许是说给自己听,又或许在期待鸷能给出答案。
“我想,你已经有答案了。”
银月姬冷笑一声,眼望头顶那片碧空如洗,仿若此刻的宁静,正是狂风暴雨蓄势待发的序曲。
“昨晚有些乏累在不卜庐早早睡下了,起先,那梦...起先是昨天的事,但从头到尾,你我都没有出现,他们都...
似乎时间后半夜深,那梦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模糊了,声音就在耳边,却如同隔了层纱,怎么也听不清;画面就在眼前,却如同雾中之月,看不真切。”
鸷靠在廊下的石柱上,“你的精神力很强,你一但警惕,她就很难将梦在营造下去,那梦自就慢慢破碎,但她不甘心,如今你只是疲累,已经很好了,毕竟是她亲自出手。”
“后面究竟……”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鸷看着银月姬,语气平淡,“只是我很好奇,后面你究竟会怎么做呢?”
楚绚护着身后的妻儿,静静地看了他们一眼。“我不会害你们。”
银月姬才刚跨出楚府大门,耳边便飘来一道年轻女声。这女子身材纤瘦,看似弱不禁风,却毫无惧色地挡在人群前头。她话语虽轻柔如丝,但字字句句皆透着坚定:“大丈夫岂能这般恩将仇报?”
“滚开!”一个壮汉凶狠地朝那姑娘猛踹一脚,却未曾料到,竟被一阵夹杂着花瓣清风瞬间掀翻在地。
银月姬立在那姑娘身前,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当初若不是楚公子拼死相护,你们这群人早就惨死在魔族手中。可现在,你们竟干出这等恩将仇报的勾当!人呐,呵呵。”伴随着这一声意味深长的冷笑,其中饱含的嘲讽与不屑几乎要溢出来。
那壮汉吐出口中泥土,朝地上吞了口唾沫, “这有你说话的份?老子上有老下有小,老子不能让自己家人受委屈!”
听着壮汉的话她只觉可笑又荒谬。
一阵凄厉的惨叫陡然响起,众人惊愕回首,只见壮汉那原本坚实有力的腿竟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然一折,瞬间扭瞬曲变形,抱着腿倒在地上,痛苦不堪。
银月姬似笑非笑的扫了众人一眼,轻轻摆弄着那只冰蓝色的玉镯。慢悠悠道:“你们可别指望我像楚公子那样好说话,真要是把我惹急了……”她故意将后面的话悬在半空,但那未尽之意,溢满了浓浓的警告与威慑。
尽管刚才人群中有少数人像这姑娘一般想要阻拦,但终究绵薄无力。就像激流中的一片浮叶,很快被冲刷覆去。
但现在银月姬站在这,就没一个人在敢上前来擒楚绚。
欺软怕硬。
“你那么厉害,有本事去打魔族,对我们动手算什么本事。”
有人开了口,瞬间人群躁动起来,喧哗叫骂声四起。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柄黝黑的长枪犹如一道闪电,猛地插入了骚乱的人群与银月姬之间,形成一道鲜明的分界线。
“在狗叫,仔细你们的舌头。”
楚绚走上前,对着银月姬和鸷轻轻摇了摇头,“算了。”
听着话语里的酸涩,银月姬蹙了蹙眉,但却什么也没说。
一名老妇人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对着楚绚几人道:“几位走吧,走吧,别为这群畜牲留下了,走吧。”
楚绚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是缓缓闭上。
银月姬轻轻拍着楚绚的肩头,语调平淡:“这世上最令人作呕的并非魔物,而是那些懦弱无能之人。他们空有一副皮囊,为了苟活,可以毫无底线,无所不为。
只要能保全自己,无论多么卑鄙的事都做得出,无论多么无耻的话都说得出,除了皮囊能称为是人,内里就是个畜牲。
未了,还会道一句:‘我只是想活命呀,我也很可怜,很无助,我又有什么罪过呢。’”
楚绚苦笑,他曾以为他庇护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良善之人,可如今呢,现实狠狠打了他的脸。
果然只有遭逢大难时才能看清自己身边是人是鬼。
都藏的好深……藏的好深。
“相公。”楚夫人拉了拉楚绚的衣角,唤回他的神志。
“爹爹。”楚夭轻轻抱住楚绚的腿,似乎也在为自己的父亲担忧。
银月姬走上前,“现在呢,是离开还是留下。”
看清了这群衣冠禽兽的真面目,他该离开的,可...
看着刚才挡在自己身前的几人,他...不知道。
他不想再为那些衣冠禽兽流血流泪了,可他们是那样狡诈,藏在良善的人当中,一张张脸笑仿佛是揭示着自己的胜利与得意,笑着楚洵的无能为力。
他们呐喊着,你必须救我们,若是你撤了结界,我们就拉着你想救的人,拉着感恩你的人,一起去死。
恶心,好恶心。
突然,一股灵力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安抚了自己的情绪。
“这是……”
“既然做不了决定,那就什么都不做。”
“我不是在教你逃避,只是有的时候,什么都不做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楚绚抿了抿唇,就这么静静立在那,就在这时,结界上方汇聚了大量魔物,一个个虎视眈眈,想看食物一般盯着地上的人们。
他们跪地祈求着,祈求着楚绚能出手相救,又顾及着银月姬和鸷,不敢上前。
“楚公子,楚公子。”
“楚公子我们错了,求你救救我们。”
刚才想要生擒楚绚是众人跪了下去,重重的磕着头,期期艾艾的哀求着,“楚公子,求你了,求你了...”
果然啊。
果然和小月说的一样,为了苟活,毫无底线,无所不为。
“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没有人有资格怪你。”
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