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鄂顺抱着母亲做的米糕还在马车上酣睡,做着回家的美梦。
也是,颠簸劳碌了两天他哭累了,也坐乏了。
"世子!朝歌到了!"
随从内侍轻拍着鄂顺到肩膀摇醒了他。
鄂顺柔柔酸涩的眼睛,迷迷瞪瞪的下了马车,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
眼前华丽宏伟的王城一下吸引了他的注意,两边巨大的饕餮神像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上一次来朝歌,他还是小孩子,除了满大街的人、热闹的集市和好吃的东西,其他都不在他的记忆里。
现在他可以好好的看一看朝歌王城的样子。
那巨大深邃的城门像一个神秘的巨兽一般,张大着嘴,看着他似乎也在狞笑。
鄂顺虽不善言辞性格内敛憨厚,却心思细腻又敏感。
很多事情他都会放在心里却不在嘴上表达。这朝歌真远啊,远到在马车上睡了两天才到。路边的风景什么时候从山清水秀的林间变成了一望无垠的平原,他现在也没兴趣知道了。
"世子!我们该入城了!"
随从内侍提醒道。
"哦!那走吧!"
他又坐上马车,从窗口往外望去,朝歌城门此时正张着嘴等着"吞噬"他。
很多年以后,鄂顺会想起那个可以"吃人"的城门还是心有余悸。
他告诉文焕,或许命运从那一刻就预示着他,这个门,这座城,必定会将他吞噬。
······
随从内侍放下行李和随行物品,驾着马车离开了。
鄂顺领到质子营统一的衣物鞋袜,还有个专门改装束的士兵,把他南都的发型改成了质子营统一的朝歌发式。一切都妥帖之后,他就着井边的倒影看去。
果然,井中的自己和过去判若两人。已经看不出那个喜欢跟姐姐游戏,闹着吃荔枝的小孩子了。除了身上的衣服大一点之外,还真的看着长大了不少,有点士兵的样子。
鄂顺完全沉浸在自己新造型适应中,突然一个人从背后猛推了他一把!
鄂顺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要被推进去了!
那人明显是跟他开了个不善意的玩笑,推他后背的同时也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显然就是恶作剧,吓唬了他一下。
鄂顺很生气,他回过头看到一个比他高出整整一个多脑袋的男孩子,正富有挑衅的看着他嘲讽似的笑。他长得白净,鼻子高挺,眼睛细长,薄薄的嘴唇虽长的好看,却让人想到刻薄,一看就不是憨厚好惹的人。
"你干嘛?!"
鄂顺丝毫没有表现出害怕,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慌。父亲说,第一次别让人看出你的害怕,不然他们会一直欺负你。
"你个小豆包儿!哪儿来的?"
鄂顺不想理会这个没有家教又充满恶意的男孩,他转身就走,不想跟他有任何交流。
那男孩丝毫不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任何失礼不妥之处,反而鄂顺对他的不屑让他颜面扫地。他一把抓住鄂顺的衣领,扯的鄂顺连连退了几步。
"问你话呢!跑什么?你哪儿来的!"
随行的与他一般大的男孩子显然是他的跟班,也一起跟着起哄叫嚣。
"小子!知道这是谁吗?北伯侯的二公子,崇应彪!你从哪儿来的野小子!"
鄂顺挣脱了几下,终于从崇应彪的手中挣脱出来。
他仰着头一点都没有因为崇应彪"公子"的身份而怯懦。
现在,他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南都,是父亲南伯侯鄂崇禹。
他的身份与血统要比崇应彪高贵的不止几倍!
鄂顺的姑姑是大商太子殷启的正妻,太子妃。
南伯侯一家是真正的皇亲国戚,鄂顺是南伯侯的独子,将来世袭爵位也是伯侯,一方霸主。
"你是公子,我是世子!我父亲是南伯侯鄂崇禹!"
鄂顺抬头倔强的看着崇应彪。
崇应彪嘲讽的冷笑一声 ,"小豆包儿!在这里看的是拳头,大家都一样!谁又比谁高贵呢?"说罢,他带着几个随从撞了一下鄂顺的肩膀,与他擦肩而过。
来这里的第一天就遇到这样嚣张野蛮的人!
鄂顺心情顷刻变的阴霾了, 他低着头往营房走去······
这里的人真没礼貌!南都的孩子就不这样,更不会欺负人!
他边想边往营房里面走,迎头又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今天真倒霉!怎么这样出师不利!
鄂顺懊恼的抬头一看,又是一个比他高出一个多头的男孩。
怎么这里的人都比我高?他们吃什么长大的?难怪刚刚崇应彪喊我小豆包儿!
鄂顺没好气的看着他,已经做好迎接第二场战斗的准备了。
"没事吧?"
他的声音很温柔,听起来没有一点点火气和恶意。
鄂顺立马放松下来,只是瞪着机灵的眼睛看着他。
这男孩看着比崇应彪顺眼多了,也英俊不少。
个子比崇应彪还高,鄂顺站着才到他胸口!看年纪起码要大他三四岁。
"没事吧?"
男孩又问了他一句。
鄂顺摇摇头,"没事!"显然还没有从刚刚崇应彪的阴影里走出来。
"我看到刚刚崇应彪欺负你了!本想出来帮忙,不过看你一点都不怕他的样子,我看你也不需要帮忙。"男孩子笑着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我不怕他!"
鄂顺倔强的逞强着。
男孩子笑的更灿烂了,"对!别怕!到了这里,那就全凭自己了!"说着,他伸手整了整鄂顺被崇应彪拉乱的衣领,"我叫姜文焕!你呢?"
"我家在南都,我叫鄂顺!"
"你今年几岁了?"
鄂顺自豪的看着文焕,"过了年,我就八岁了!"
文焕掖好他的衣领,"我比你大点,十二了!"
鄂顺想起来随从带的米糕和水果,他拉着文焕走进营房。
"文焕哥,我带了好吃的!来!"
这是文焕第一次吃南都的水果,荔枝和芒果,也是第一次吃到鄂顺母亲做的米糕。
"文焕哥,这个是荔枝,这个是芒果,可甜了!"鄂顺边介绍边剥皮递给文焕。
很多年以后,文焕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么清甜可口的荔枝和芒果。
鄂顺边给文焕吃水果,边观察周围。
这时候不远处的姬发引起了他的注意。
"文焕哥,他是谁?"
"他是西伯侯的小儿子,姬发!昨天来的,现在还想家呢!"
此时的姬发很奇怪的拿被子蒙着头,一动不动的坐着。
估计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想家留下的泪水。
文焕走过去,轻轻拉开姬发的头上的被子。
果然,姬发闷的满脸通红,脸上的泪痕更是让人可怜。
"姬发,来!鄂顺带来咱们没见过的好吃的,你来尝尝!"
家中的哥哥伯邑考平时也是这样哄姬发的,姬发一下忍不住了,撇着嘴又想哭了。
文焕好脾气的用手给他擦擦眼泪,"好啦!别哭啦!那个水果可甜,可好吃了!来!"
姬发吸着鼻涕抽泣着问,"真的······很甜吗?好吃·····不?"
文焕和鄂顺噗嗤一声笑出来。
"快来!你尝尝,很甜!还有米糕呢!"
鄂顺招呼着姬发一起来吃。
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品尝着水果的美味,也算是排解着想家的思念。
过了没多久,冀州苏护九岁的儿子苏全孝也到了质子营。
更令人费解的是大商二王子殷寿把自己的儿子殷郊也放在了质子营里,和姬发他们同吃同住,同训练、同学艺。
用殷寿的话说,这里虽叫质子营,可里面的孩子跟殷郊一样都是他的儿子!等他们长大了,就是伟大的殷商勇士!再等到他们二十岁的时候就可以封侯加爵衣锦还乡了!
鄂顺在来朝歌的路上并没有想过以后封侯加爵,他就想早点回家。
一想到还有十二年的等待,他就觉得遥遥无期苦不堪言。
过去总想着离开家,振翅高飞。
而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反而不想飞了!
此刻,他不会这样想了!因为在这里有很多和他一样的孩子相伴着一起长大!最重要的是,他不会觉得孤助无援,文焕哥会一直在他身边的。
上天就这样将八岁的鄂顺和十二岁的文焕两人的命运,从此交织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