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伯侯府
从鄂顺被掳走的那天开始,整整两天文焕没有吃一口东西,只喝了几口水。
他不是以绝食的方式在对抗兰若,这不是他处事的方式。一个叱咤风云的战神不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去对抗。而是他真的吃不下一口东西,只要想到此时鄂顺与他一样的处境,他没有任何胃口。
颜陌捧着热了又热的参汤一直跪在床榻前快一个时辰了。
"父亲,您这样熬不住的!您要等到叔父回来,就得养好身子对不对?"
文焕看着颜陌,心头是暖的,眼睛是涩的!
六个孩子性格虽不同,却都是一样的善良热情,淳朴勇敢。看着他们年轻洋溢的脸就不由的想起质子营的岁月。
那时候日子虽苦,每天训练的苦累不堪,可心里却是满满当当的快乐。每天吃到可口的饭菜,节庆日可以收到家里送来的物品,休沐日的时候跟鄂顺去河边沐浴骑马驰骋,训练别那么辛苦,出征的时候完完整整的回来。
最有意思的便是每每分到甜豆饼的日子。
姬发的甜豆饼总要被崇应彪夺走,殷郊总会把自己的留下给他。弄的姬发只要拿到甜豆饼就拼命往嘴里塞,生怕被夺走。崇应彪夺不到姬发的,便转战夺鄂顺的。
鄂顺总想等晚间休息的时候与文焕分享,所以每一次都计划落空被夺走。文焕的甜豆饼也是会一直留给鄂顺,每次鄂顺吃着甜豆饼都会信誓旦旦的说"文焕哥!下一次我一定留好给你吃!不让他夺走!"可每次依然被夺走,他也总是吃文焕的。
多年之后,姬发问已成"太阳星君"的崇应彪,为什么那么喜欢夺大家的甜豆饼。太阳星君回答,因为这样大家才会记得他······
这就是那时候所有的快乐,简单而真实。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文焕想了很久······
是苏全孝命断冀州城下吗?
是不忍处置苏妲己带回到朝歌吗?
是四大伯侯被判密谋反叛吗?
是鄂顺热血挥洒在龙德殿吗?
······
文焕慢慢的搓揉着那件银狐斗篷,仿佛上面还有鄂顺的温度与气味。
他紧紧的抱着它,这斗篷是鄂顺留给他仅有的东西。
"颜陌,唤你嫡母来吧!"
"是!"
颜陌叹口气放下参汤,默默退了出去。
······
不消片刻,兰若踩着温婉优雅的步态走进来,在文焕床榻边屈膝行礼。
"侯爷!妾身来了!"
看着丝毫未动的参汤,兰若端起来舀了一羹勺递到文焕唇边。
"您说,将军这两日是不是也是这样水米未进呢?"
文焕强撑着伸手推撒了羹勺,他知道眼前的兰若已绝非过去的发妻,夫妻情分已走到尽头。
他始终对兰若是有愧疚的。
姜文焕需要一个合格的伯侯夫人,兰若就给他做这个合格的伯侯夫人。
相敬如宾十几年,别说红过脸,文焕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对她说过。有了颜义之后,兰若的身体无法继续生子,她便主动为他纳了贵妾骊姬。
这些年骊姬也争气,前后为文焕生下颜忠、颜孝、颜信、颜节和颜陌。兰若的大气与格局令人钦佩,其他贵族姬妾间的争风吃醋,在东伯侯府中从未发生过。兰若将骊姬视为妹妹,骊姬的孩子也视如己出。
兰若这个伯侯夫人不仅是合格,简直就是出色。文焕征战沙场多年,侯府中的一切事宜都不是他的后顾之忧,他只需当好武王身边冲锋陷阵的战神即可。
不知从何时,他们之间的感觉发生了变化。
也或许,自始至终他们之间除了尊重与相敬如宾,便没有什么了。
······
文焕就这样看着眼前陌生的妻子,看出了神。
"侯爷!妾身伺候您用些参汤可好?"
"你把他困在了哪儿?"
兰若淡然一笑,"侯爷这个'困'字用的真好!"
文焕强撑着坐起来,一把扭住她的手腕,"说!他在哪儿?!"
"颜信和颜节何时回来?"
兰若还是那样温婉可人的笑着反问道。
文焕的耐心已经用尽,他用力的把兰若扯到面前大声问道,"他到底在哪儿!"
"侯爷,你这心焦失控的模样只会用在将军身上!我看您这样······"兰若停顿片刻冷笑一声,"真是心痛与悲哀!"
文焕确实已经失控,自从知道所有真相后,他绝不能再让阿顺一个人落入不堪绝望之境,哪怕他无力改变,也要与他同生共死。
"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我!你又何必对这样一个悲苦之人出此下策?"
兰若丝毫不为所动,她的心里只有孩子们和整个侯府。
"侯爷,您说您和将军,谁能扛到最后?"
"兰若,他身子真的经不住,我们万事商量!对不起你的人是我,不要为难他行吗?"
文焕几近祈求,他纵横疆场多年,从未这般求过人!即便是姬发,他也是泰然若之。
兰若用力挣脱了手腕,她冷眼看着文焕,情分耗尽之后只剩下漠然与绝情。
"颜信和颜节回家之日,便是将军与侯爷再见之时!侯爷斟酌自便!"
"出去!"
文焕冷绝的吐出了二字。
兰若仿佛看到了她已然胜利的姿态,"妾身告退!"
······
也许是到了该选择的时候了······
文焕看到不远处的书阁上那个藏匿很深的木盒。
那里面放着他最后的希望,他知道也许这就是到了最后的那刻。
他挣扎着起身,几天没有进食无疑是在本就残破不堪的躯体上又雪上加霜。刚一坐起来,眼前全是一片黑!他一把扶住床榻边的床棱,闭着眼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暂时缓解了眼前的黑雾。稍感缓和后,他慢慢挪步走到书阁,找出了那个充满希望的木盒。
木盒简单素净,丝毫看不出昂贵与与众不同。
可里面却放着文焕仅有的希望!
杨戬从朝歌救出鄂顺送回东鲁的那天,临走时交给文焕一张符咒。
"侯爷,这是'招灵符’如若十万火急需要本君,只须fen化,我自会前来!"
只要鄂顺在他身边,他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奢求。
却没想到颜义的离开慢慢发展成现在的样子,他更没想到兰若的城府与手段也是隐藏的这样深。
文焕打开了木盒,拿出那张符咒
看着符咒他却久久没有点燃。
他从未如此陷入这两难的境地!
他希望孩子们平安,希望侯府上下不再经历风雨,希望兰若和骊姬可以承欢膝下的慢慢老去,哪怕这老去的年华里并没有他的陪伴。
他希望阿顺这得来不易的十年可以好好与他相伴,不负贪狼星君的牺牲与成全。是的,为了这份相守,阿顺付出的太多,多到让他觉得几世的还不清。
他希望姬发早点成为天下共主,天下的苍生便会早些结束这涂炭的世界。
他希望殷郊迷途知返,早日解除迷心zhou与姬发解除误会,重回往日的情谊。
他想着想着,不免自我解嘲的苦笑了一下。
他发觉自己希望的东西太多了,而这些希望时至今日又是不可能实现的,他笑自己到了这个岁数还能这般幼稚。
此刻阿顺身在何处,才是他最需要知道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