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神·我是一个胆小鬼

今年的春雨，来得很晚。淅淅沥沥的，卷来半是泥土半是柳条的芳香。白墙黛瓦的小房，亭台楼阁倒影在水中错落有致。雨帘掀起一片迷雾，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江南水乡的烟雨碧连天，人影绰绰，若隐若现的渔船，总是能令人心情愉悦。

风铃声轻轻歌唱，厚重的帘子被悄悄拉起。一阵热浪扑面而来，惊得她微微阖眼稍有退缩。“林清纾！你总算回来了。”窝在沙发里撸猫的少女穿着家居服，猛得扑过来。…自己也像只猫一般。林清纾在心中腹诽，无奈地侧身躲过掉下的那几缕猫毛。“呜呜呜，我美味的鸡爪！！！”少女猴急得夺过怀里的塑料袋，发出噼里啪啦地身响。“你先擦一下，外面买的东西还是比较脏…”林清纾措不及防被夺去怀着的物品，纤纤一只手无力地垂下，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喂～”苏紫芸看着眼前少女长身玉立，附身擦去高跟鞋上的污渍。一身天青色旗袍勾勒出淡淡的侧颜，细长的山月眉间凝结着终年化不开的冰寒，青丝随意挽成一个卷，插着一根白玉簪。一举一动间流苏摇晃，耳饰璀璨，那是一种仿佛把礼仪刻到骨子里后的那般自然和松弛。“嗯？”微微抬了抬眼，林清纾略有些疑惑地询问。“我在想…”少女开了电视，里面已经开始放春晚了，热热闹闹的节目声响起。她一脸陶醉一边享用着鸡爪一边目光有些游离地上下打量。苏紫芸咽下嘴里的东西，灿烂地笑道：“你爸妈到底投了多少金子才养出你这般模样的美人儿。”林清纾习惯了她的大大咧咧，只是挽起唇角有礼貌地回笑：“美人的话，我大概不算。”

“呜呜呜不算…！？你也太谦虚了！”苏紫芸瞪大了眼睛，急忙跳起来连鸡爪都没来得及咽。闻到那股油腻的味道，她有些不喜地下意识后退两步。“紫芸…”“你先别动！”少女勒令式地凑过来，带着的毛茸茸头套在她跟前蹭来蹭去，连林清纾的脸都觉得仿佛轻微痒。白净的脸庞，淡淡透着粉红的脸颊，一双含着碎光的杏眼眼波流转的模样，撩得人内心痒痒。林清纾的五官实则并没有很大冲击力，她只是典型的江南美人模样，胜在小巧而精致。她不怎么喜爱擦脂粉，但仅是凭素净的脸庞也能让人眼前一亮。她是越看越有味道的那种，苏紫芸暗暗地想着。

“你快点过来坐！马上可以享用晚饭啦，还要跟长辈们通话祝福呢。”明明是林清纾的家，苏紫芸却如同小霸王一般指挥着。林清纾含着笑坐下。这个远房表姐人倒是不错，她品着茶思考。只是，她父母真打算让她在自己这里过一整个春节…？

林清纾是安静的性子。前两年就博士毕业了，现在也不过是平平淡淡打工人一枚。好不容易获得的春节长假，她本想独自小酌享着几分清净，突然被他人打乱了安排，到底是有些不快的。“吃饭吃饭！”神游期间，碗筷却被人早已放好。苏紫芸眨了眨眼对她笑。林清纾抿抿唇，不过…其实也没那么差啦。

高脚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苏紫芸摆出双手合十的手势：“阿弥陀佛，保佑我今年考公胜利…考的全会，蒙的全对！…小树树，你不来一起吗？”林清纾礼貌的笑道：“我不信佛。”“那你很特殊哦！”苏紫芸一脸：我懂的样子，一本正经掏出一个十字架吊坠。“那你用这个？”“…我也不信基督教。”“嗯？”苏紫芸懵了，其实在C国，佛家文化早就深入人心，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受到点影响，比如说：佛祖保佑，考试时烧香拜佛…完全脱离事外的人倒是十分少见，要不就是基督教徒。

“我不信教。”林清纾淡淡地说道。“为什么？”苏紫芸有些好奇，其实，她也没多喜爱佛教，只是觉得顺其自然又如此有趣，自然也做出这种举动来了。林清纾欲言又止地缓缓开口：“这些教派大多都是人民为了让精神逃脱苦难而创建的。佛教，创始于印度的释伽牟尼，这件事几乎已经确凿了。实则…这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情怀，不过是替自己掩饰降临的灾难，而并非现实。”林清纾努力想要说得很委婉，她不想冒犯他人的思想。“可是这也比较顺其自然…也没到迷信那么厉害…？”苏紫芸还是有些纳闷，她从未如此深刻的思考过背后的逻辑。从小到大，她好似一直是如此的，母亲说，她便也说了。原来还有这般的故事？

那双眼波流转的眼睛此刻忽然却变得凉薄，唇齿间淡淡的忧伤里，林清纾轻轻地晒笑：“毕竟…我是个胆小鬼，从不敢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在他人身上一分、一毫。”即便是顺其自然，我也不希望被虚无蒙蔽。我想要活得清醒，即便意识清晰地去迎接所有痛苦也在所不辞。我痛苦着，却无法停下寻找真相的脚步。

我只是想要真相，一个，确定的答案。

“我不信神。”林清纾笑。

我就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