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深篇:花期漫长

　　我站在镜前，看着胸口生长而出的蓝色纹路如同冰片的裂痕，正缓缓向着四周蔓延。

　　这是“冰裂症”的症状。

　　冰裂症是一种罕见的心脏怪病，连医生也只在古籍上看到过零星记载。

　　书上说，凡是患上冰裂症的人，会逐渐丧失意识和行动力，直到如冰冻一般无知无觉。

　　唯有荆棘高塔中的“创生芯核”能够治愈这种怪病。

　　让那朵奇怪的茉莉开花……

　　这也许是上天给我的唯一契机。

　　我必须想办法靠近先知，让他放松警惕，才有机会接近“创生芯核”。

　　(先知他为什么这么在意那朵茉莉？）

　　(我得了解更多才行……)

　　我已经来这里一周多了，某天一大早，我把整座塔上上下下探索了一遍。

　　塔里的陈设装饰虽然精致，却又毫无生气，和先知一样带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我:“这塔这么高，要找先知可真是个体力活。”

　　我用塔里的银瓶接了水，刚来到塔顶，就看到先知的背影，不禁浑身紧张。

　　我心虚地说道:“先知……你该不会是来监督我干活的吧？”

　　先知:“听起来你对自己也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前段时间花苞展开一片花瓣之后，你好像就再也没有任何的进展了。”

　　我:“那怎么可能!我对我自己的技术可是信心十足！”

　　我连忙认真地给茉莉浇水，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

　　从塔顶往下望，很远的地方有一队小小的人影在白雪皑皑的山路上行进，就像掉入巨大盐缸的蚂蚁。

　　我突然想到，如果塔里来了其他人分散先知的注意力，我可能有更多机会。

　　我指向那一行在山脊间行进的小小人影。

　　我连忙说:“先知你看，那些人也是来荆棘高塔求预言的吗？”

　　先知淡然地看了一眼，抬起右手，食指在空中写下一串银色的符文。

　　我目光所及突然被从天而降的鹅毛大雪充斥，暴风雪瞬间覆盖了崎岖的山路，那一行蚂蚁般的人影瞬间就消失在了漫天风雪中……

　　我愕然地说道:“先知，你……这是要让他们丢了性命？”

　　先知冷冰冰地说道:“他们不会死，只会在风雪中迷失方向，知难而退。”

　　虽然之前先知的法力已经让我惊诧不已，但这一刻我还是被“永恒先知”的能力所震撼。

　　我不解地提出疑问:“先知，你就这么讨厌被人求预言吗？”

　　先知:“命运是注定的，但人却总是想要做出徒劳的挣扎。”

　　先知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尤其是当他们获得预言，得知自己未来的命运和想象中不同的时候。”

　　先知说着，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我垂眸低头，装作顺从的的样子。

　　我喃喃自语道:“我明白了……我会好好照料茉莉，不会再求什么预言了。”

　　即便是徒劳的挣扎，我也不要坐以待毙。

　　希望我的顺从，能够让先知逐渐信任我。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我对每日照料茉莉已经轻车熟路。

　　这天早上，我拿着银瓶、哼着曲子来到塔顶，就看见先知正在看着天空。

　　我热情地走上前，向他打招呼:“早上好，先知。”

　　先知:……

　　我疑惑地也抬起头，万里无云的天空碧蓝如洗。

　　我:“你是在沉思吗？”

　　先知皱了皱眉头，说:“安静。”

　　先知:“花匠不需要用嘴工作。你只需要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好，其余的事情都与你无关。你只需要置身事外就可以。”

　　闻言，我只好默默地给茉莉浇水，并不时用眼角余光打量先知奇怪的举动。

　　突然，天空中传来鸟叫声。我抬起头，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上千只银白色的鸟正向着荆棘高塔飞来。

　　它们的羽毛像是冰雪一样剔透，天空被一片广阔的晶莹鸟羽覆盖，像是一团近在咫尺的庞大星云，闪烁着璀璨而凄迷的雪光。

　　我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它们:“这是……？”

　　先知:“冰维鸟。”

　　先知抬起手，鸟群中有一只鸟仿佛被召唤一般，落在他的手背上，发出欢快的叫声。

　　我歪着头问他:“它认识你？”

先知:“它们以前每年迁徙时都会经过荆棘高塔。”

　　先知看着手中的小鸟，一贯淡漠的神情似乎多了些温度，仿佛遇到了一位老朋友。

　　先知神色淡漠地继续说道:“不过，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我:“我从来没看过这么漂亮的鸟……它们漂亮的仿佛不像是真实存在的。”

　　先知对我说:“手。”

　　我迟疑地伸出手，先知的手掌覆盖住我的手。面对先知突如其来的“关心”，我不由有些慌张，下意识往后缩。

　　先知说:“不用怕，它对人类没什么戒心。”

　　他的手微微握住我的手，掌心比想象中温暖。

　　那银白色的小鸟从先知的手背轻盈地落到了我的手上，它的羽毛似乎能倒映天空的颜色，呈现近乎透明的淡蓝。

　　“好美……原来，你不只是窝在王座上看书。还会看这些无比美丽的小鸟们……”我不由得惊叹。

　　先知挑了挑眉说道:“你被冻在大殿上的时候，原来还有心思想这些。”

　　我结结巴巴地回答:“因为……我……我对永恒先知的生活很好奇嘛!”

我想了想又说:“因为你的故事我只在《先知书》上看过，但总觉得那里面的你，就像是阿斯塔的工具医院，没什么真实感。但是，当我站在你面前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你也只是一个有喜怒哀乐，活生生的人而已……你也并不是什么头发雪白的老头或者是什么异形。”

　　先知淡然地瞥了我一眼。

　　先知:“神从不书写自己的故事。”

　　先知:“凡留下的，都是人的杜撰。”

　　先知松开了手，冰维鸟振翅飞回鸟群，他安静地目送庞大的鸟群远去，像是在进行送别。

　　我却偏偏觉得:“可是，我现在觉得，你好像没有那么遥远了。”

　　我:“你会关心一朵茉莉花，也会在苏醒之后，还记得等待一年一次经过的冰维鸟。”

　　先知眼中的温度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先知:“你的任务并不是观察我的一言一行。你最好现在就收起你那过剩的好奇心，因为，你过盛的好奇心，已经让你差点丢了性命。记住我们之前的约定，如果做不到的话，你就只能在这里陪着我，一直到你病发身亡……”

　　我笑了笑，低头用脚踢了踢塔顶上的碎石。

此时，有一个荒谬绝伦的想法充斥着我的脑海——或许，我可以放弃延续生命。就这么一直陪着先知和小茉莉过着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知不觉中，我呆在荆棘高塔里，已经度过了一年的光阴了。

　　在这一年的时间，我得知了永恒先知所拥有的真正名字——黎深，我还从先知黎深口中得知了很多很多关于这座荆棘高塔和阿斯塔神的秘密。

　　先知黎深经常会和我拌嘴，每天都在吵吵闹闹中度过……而且黎深还经常会说我胡搅蛮缠、蛮不讲理。

　　只可惜，到现在为止，小茉莉才展开了两片花瓣，进度还很漫长……

　　可是我的身体状况却变得愈来愈差了，经常爬不了两层楼梯就开始喘不上来气，我能够清晰无比地感受到心房中的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缓慢了……

　　真可惜，我很害怕，有一天我会突然倒下去，然后再也醒不过来……再也看不到小茉莉绽放开花的那一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