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花放在妈妈的床头,拉开窗帘让阳光撒进来,希望她下一次醒来的时候可以是充满花香与光明的人生坦途。
我叫孟含章,取自易经里的坤卦“含章可贞”,妈妈希望我能含蓄地处事,保持美德而不显耀。
火化的事情是堂姐宋知许过来帮我一起办的,当时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可我只眼眶略微湿润,可能是岁月和生死在我身上穿行过太多次,让我苍老的内心早已平淡地接受了世间的离合。
妈妈的骨灰和爸爸的埋葬在同一处,我拂扫过他们的墓碑,指尖顺着相并的两个名字游走过一遍。宋知许从一旁的墓碑前走过来,我挽着她的胳膊,顺着墓园平坦的石板路往山下走去。
离开前我抬头望向天空,那里苍远而无限广阔,风从远方吹来,飞鸟在林间盘旋,像是献上最后一曲生命的离歌。
我们父母这代人,如今已全部埋入了黄土。
只剩下了宋知许和我两个人,幸运的是,我们的感情比亲姐妹还亲,倒也不算孤独。
小时候她总是风风火火,而我不太爱说话,她有事没事总是找各种话题来逗我,简直烦人得受不了。
如今我年过半百,她也已花甲将至。好在她如今依旧精力充沛,国坤开会时她面对一众股东还能气沉丹田声音洪亮地骂人。
我发现人只要年纪大了,就总是喜欢回忆童年。
宋知许小时候写了一本日记,她给我分享过,内容夸张但可读性极高,我觉得她大概生来就是讲幽默段子的料。
可惜的是后来断了连载,那本日记不知道怎的被姑父发现了,听着她被打屁股时嘹亮的哭喊声,我默默地收回了对我妈妈和爸爸之间感情故事的好奇心。
他俩的事情大家很少提,总之有些微妙,不像是寻常的夫妻。
他俩各有各的生活圈,我从小就像是父母离异的孩子,跟爸爸过几天又跟妈妈过几天。
但我又和父母离异的孩子不一样,我有时候也会和他们一起过几天,最关键的是我知道他们彼此相爱,也都很爱我。
我搞不懂。
我曾拜托宋知许向姑姑和姑父打探过情报,宋知许这个人的八卦能力一流,果然被她套出来一些有价值的信息,但她这个人向来说话没边,我不知道该不该信她。
根据宋知许绘声绘色的描述,姑姑是这样形容他俩的:“叶子是孟宴臣此生最最最珍重的挚爱,是他的光,也是他的救赎。”
而姑父的答案则是这样:“相爱相杀呗,具体情况不知道,我听了好几个版本的故事,谁知道哪个是真的。别理他俩,这俩人都有病。”
宋知许这小丫头嘴里就没一句正常靠谱的话,这一度让我很是头疼。
妈妈的这场病来得挺突然,却也在意料之内,她如今也是出门会被人夸高寿的年纪,可有些事早晚都会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如今她住的医院是姑姑曾经工作的地方,宋知许叔叔阿姨的叫了一圈,几乎把全院知名的医生全请了过来。
在妈妈治病住院的事忙完之后,我跟着宋知许挨个去那些医生家里拜访。其实都是她跑前跑后地在忙,我只在一旁当个点头应和的陪衬,从小到大,在人际交往方面她始终比我强许多。
有时大家也会聊起和病情无关的事,宋知许总是有不让话落在地上的本事,我插不上嘴,就坐在一旁默默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