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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此恨芜关风余月

廖芜媛脑门透出一丝汗。

望着病床上的任欢,廖芜媛一点心情也没有。

要是以前,她肯定觉得眼前的女人是个十足的疯子。

任何人疯狂都会有他们的理由。

廖芜媛想,任欢的疯来自于对外甥女的思念,来自于对亲情的执着,来自于对后辈们的关切。

“青青。”

任欢抬起眼,看着对面靠着墙低头发呆的廖芜媛。

余晟津轻轻地拉了拉她的手腕,廖芜媛反应过来答应了一声。

“她叫你。”

余晟津的声音虽然小,但掷地有声。

“好。”

“别怕。”

他其实看出她的手在发抖。

“我没……没怕。”

余晟津走近她,低头说:“想想我们要做的事情,或许就没那么怕了。”

廖芜媛轻笑几声,接着走了过去。

任欢见她来了,笑着让她坐在旁边来。

廖芜媛轻轻地坐在雪白的被子上,隐隐地能闻到一股漂白水的味道。她抬起头看着窗外,窗外天空昏昏沉沉,就跟起了沙尘一样,根本看不到真实的阳光。

“青青,丫头子取名了吗?”

“取了。”

“叫什么?”

廖芜媛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芜……芜媛。”

任欢握住了廖芜媛的手。

廖芜媛发现,任欢的手很温暖。

这样的暖意还是在她母亲身上表现的。

都说手暖的人心眼好,廖芜媛想眼前的女人也是如此吧。

“芜媛,这名字挺好,但总觉得很遗憾呢?”

“这……这是……我爸……啊不是,孩子爸爸取的。”

任欢叹气,用眼睛观察着她。

“芜媛,无缘,代表没有缘分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句话就如同电光火石之间入了廖芜媛的内心。

有的时候廖芜媛曾想过,如果家里有老人在的话,会不会自己的思绪也会这样。然而她没有,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段情感,有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任欢把刚才的画拿出来交给廖芜媛。

“青青,这是你的画,二姨只能帮你存到这了。这几年二姨一直都在想,等着你哪天回来就还给你。选华是自己选的男人,他能一直对着你好我很开心,最起码他是真的认真负责照顾了你们母女。你为我们家付出太多了,青青啊,如今见了你,二姨总算了却一件心事了。”

都说人会被一些情绪带动,大约就是在这尴尬又紧张的气氛下,廖芜媛望着眼前的女人,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年少时,很多时候她都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阳台上,一边织毛衣一边自己攥着毛线。如果那个时候是周末,她就会陪着母亲一起,母亲跟她聊家乡,聊哥哥。她记得母亲说家乡的豆油最好,每次煎鸡蛋都有一股很重的豆子味,让人觉得很舒心,很香。只是那个生产豆油的主人已经死了,世间也再也没有那味道值得她去留恋,脑海里也只剩下了家乡的故土值得再去回忆。

廖芜媛低头看画,她直接地翻到了那个男人的画像。

或许是第六感作祟,她真的觉得那个男人的侧脸真的太像自己的父亲,她看着入迷,脑海中想象着父亲年轻时的样子。然而从她有记忆开始,父亲就一直都是中年略带着胡子的模样,让她没办法正确想象。

想起自己和任晨远的关系,她决定二次做一个大胆的决定。

任欢望着廖芜媛,她有些困了,但还在撑着:“青青啊,下次带你女儿给我看看好不好?”

廖芜媛点头,对任欢说:“我带了照片,您要看看么?”

任欢本来有些困意,但听说照片有了精神。

廖芜媛示意余晟津给自己拿包,余晟津秒懂,把包递给她。

把包给她的时候,余晟津关切问了一句:“还行吗?”

她抿着嘴唇点点头。

其实她现在的精神已经很不好了。

即便表面云淡风轻,但她心里的酸楚又可以告诉谁呢?

她望向任欢,嘴里振振有词:“我也想跟她一样。什么也记不得,但又时时刻刻想着。隐瞒对任女士来说只是一个保护层,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但她又好像知晓一切。她只是保护了自己想要保护的,守护了自己想要的,可是有些事的确需要真相。有的时候真相固然残酷,但说出来才算是有始有终,不是吗?”

余晟津把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耳上的头发,默默地说:“你放心,这个案子我一定会查清楚的。这个案子一定会水落石出,到时候如果你哥哥想做污点证人,我会帮你最大化处理的。”

廖芜媛轻笑:“你是警察,有的事该放手你要学会放手。”

她这句话简洁明了,余晟津岂能不懂。

“那就像你说的那样,有始有终吧。”

“好,有始有终。”

廖芜媛从包里拿出钱包,钱包里是她高中毕业照片。

她努力提起精神,将钱包打开给任欢看。

她用食指指着自己,介绍道:“看,这就是。”

任欢有些老花,但她没有老花眼镜,或许是看清了还是给廖芜媛努力说好话,她说道:“嗯,像你,很漂亮。”

刘院长此时走了进来,对任欢说:“任欢,是时候吊水了哦。”

廖芜媛问任欢:“您生病了吗?”

任欢的模样不像生了病的样子,她的脸色看着比廖芜媛更精神一些,她摆摆手:“就是有点感冒。”

任欢乖乖地伸出手,刘院长把药输好,任欢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刘院长说:“她今天难得平静。”

廖芜媛不懂他的意思。

刘院长看着廖芜媛,眼睛也是愣了三四秒。

余晟津对刘院长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院长在确定任欢睡着了后,他说:“可以,我们去会议室吧。”

疗养院的会议室很大,能装二十个人。

他们在一处角落坐在一起,廖芜媛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余晟津的旁边。

余晟津直接开讲:“院长,任欢现在状况到底如何?”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觉得任欢的疲惫是有些时日了。上次来看任欢的时候余晟津其实就有怀疑,但他并没有把这个事情十足十地放在心上,而是就当一件巧合。可是今天通过观察,第二次的感觉又蔓延开来,这给他多年的经验在告诉他,这件事不简单。

刘院长叹了一气,说:“当时我们给她做检查的时候其实已经发现问题了,我们又联系不上家属,只好给她做保守治疗。但她像是知道一样,这几天一直都挺听话的。或者人之将死的时候,是会做一些事情的吧。她其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所以我们都在选择保守治疗。”

廖芜媛望着睡着的任欢,她的内心苦楚再次蔓延。

她想起了父亲,想起了母亲,更想起了哥哥。

除此之外,她还想起了一个女人。

那个在黑夜里跪着求生的女人。

“院长,为什么她的家属不来看她?”

廖芜媛这个问题一出的时候,余晟津不由地望了她一眼。

因为她的语气充满着不屑,又充满着一股子心疼。

她不解:“怎么会有人不在乎家人呢?”

刘院长说:“你还是太单纯了。有的事,根本不能用在乎形容,得用自私。有些事不能用在乎来衡量,得用自私,因为生命里出现的东西总会有一则会让你改变道路。也许是钱,也许是欲望,又或者是其他的东西。但你也知道,这些东西一旦多了,是会被反噬的。这种玩意儿就跟开了个头,接下来都有效应,最后构成闭环。”

余晟津的手还在握住廖芜媛。

廖芜媛的手很冰,他给她递来一杯茶让她喝下去。

那是一杯姜茶。有点辣,起初因为太辣,廖芜媛并不想喝。姜丝布在茶面上,就像一条条黄色的小鱼,让人生怜。

廖芜媛喝了两口就放在桌子上了。

廖芜媛心想,自己是和任晨远是有血缘关系的。

但是她又觉得,这事儿并不代表她和任欢有关系。

都说孩子的基因来自父母的一半,或许她的基因来自于任晨远的母亲也说不定。或许是内心在作祟,她并不想承认这一点,毕竟快三十年的光景里,她一直都是廖承志和许惠的女儿,她也一直都是他们的掌中宝。可如今,很多人喊她是任青,她是真的很好奇真实任青的样子是怎么样的,她真的很想知道。

大大的会议室里,真的太安静了。

直到余晟津的电话响起,这才打破了沉默。

余晟津起身去墙角接电话,刘院长跟廖芜媛开始闲聊。

“廖小姐,你之前知道任欢的事情吗?”

廖芜媛表示不知道。

“你跟着来,想必是想知道一些事情吧。”

廖芜媛点点头。

“这个女人挺可怜的,一辈子没个自己的孩子,唯一养大的外甥女又死了,换做谁也受不了。”

廖芜媛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好低头嗯了一声。

她并非冷情之人,也并非无情之人,只是心疼这个家庭。

她眼前有些被泪水模糊的痕迹,但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

“也是。”刘院长很明白她的情绪,“面对这种事,是需要一定的适应时间和过程的。”

廖芜媛问:“如果我跟那个她的外甥女长得不像,会不会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刘院长打开茶盖,简单地吹了几口茶。

“或许吧。”

余晟津接完电话回来,他的眼神告诉廖芜媛他得走了。

廖芜媛问:“要加班了,对吗?”

余晟津颔首,接着说:“你还想在这多待会儿吗?”

廖芜媛其实也想留下,但她不想父亲怀疑自己。

现在最重要的是在父亲面前摆正心态,不能让他怀疑半分。

以前父亲的态度她见过,那可比猛虎可怕多了。

“不了,我改天再来看任女士。”

廖芜媛望向刘院长,说:“请问能留一张您的名片吗?我想我会多来的。”

刘院长从白大褂里拿出名片夹,抽出一张交给她。

“想要来提前跟我说,我来安排。”

廖芜媛鞠躬跟刘院长答谢,便离开了疗养院。

……

告别刘院长,廖芜媛跟着余晟津回家。

在车里,廖芜媛一直没有说话。

余晟津说:“我这有发现照片,你要看吗?”

廖芜媛回过神来,看着正开着车的余晟津。

余晟津示意她拿出手机,他的手机在前面置物架,正侧着放在一边。

廖芜媛打开手机,余晟津又指示她:“打开微信。”

微信打开,廖芜媛看着置顶自己的备注,露出了难得的笑。

“笑什么?”

“小哭包是我?”

“诶哟……”余晟津故意露出一脸委屈,“还是被你发现了。”

廖芜媛端正态度:“接着呢?”

余晟津也收起了委屈,开始正经:“打开陈昭。”

廖芜媛听着他的话,找到了属于陈昭和他的聊天框。

上面是一张照片,呈黑白色,是两个年轻的女人。

廖芜媛一眼认出了陈昭,另外一个跟自己确实是有些相像。

“这是阿姨跟任青的照片吗?”

“嗯,我妈才找到的,已经也给重案组发过去了。”

“我可以要这一张吗?”

余晟津答应了,接着说:“你发吧,但你也要小心。”

“嗯,我知道,我家里人那边我会负责的。”

在简单的几秒沉默后,廖芜媛又开了另外一个话题。

“阿晟,我觉得我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我知道。”余晟津把空调温度稍稍往上抬,“要不,我们说好一个日子吧,在那之前,我们好好过剩下的日子。”

余晟津把车停在红绿灯前。

红绿灯有点长,有一分多钟。

廖芜媛侧着身看他:“我只想求你亲亲我。”

“亲哪儿?”

她用手指指着一处示意他。

“不行。”余晟津还是拒绝了,“我怕我在这控制不住,而且这里有监控。”

“我知道了。”廖芜媛用力一吸鼻子,“但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余晟津知道她在哄自己。

论意志力,从小到大没人胜得过余晟津。

等待的时间很长,廖芜媛又看了一眼余晟津。

余晟津也在看她,但模样很憔悴。

“阿晟,我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什么?”

廖芜媛把辫子散下,从包里拿出一个很小的刀具。

余晟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的,只见她把刀具打开,淡然地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食品袋。她左手举起道具,只见手起刀落,一些头发掉入了她的右手的手掌心上,最后被她放入了食品袋密封。

她很冷静,冷静到不像话。

余晟津把车开动,他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你能帮我个忙吗?”

“当然。”

“就是这袋头发,我不知道能用的有多少。”

“嗯。”

廖芜媛有些哽咽,把手机和袋子一并放在一处。

她低垂着头,手还在紧紧地攥着安全带。

“你帮我,跟任女士做个鉴定吧。”

余晟津刚要开口,又被她抢下话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只想更确定一下。因为你上次让我跟任晨远做鉴定的时候,虽然是确定了,但是我觉得始终还要再做一次。因为我觉得我极有可能是任晨远母家那边的亲戚,但你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我跟任女士做了鉴定还是依旧有关系的话,那就是能把你们的案子接着往前推。我哥哥的事已经让你们动用了不少警力,但我觉得既然我哥哥吸了,那就一定有原因。至于是他主动还是被人主动的诱因,我觉得一定都要查清楚,我不想冤枉的人受一辈子冤枉,也不愿意一辈子等待的人等不到结果。”

余晟津本有千万句要说,但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给她支持。他用语气声同意廖芜媛的意见,接着对她说:“接下来你要小心,你哥哥和爸爸那边都不要打草惊蛇,我们现在的案子多,接下来可能也会着重调查的。另外……你……你就日常过日子就好了,我有需要的话,我会微信或者电话联系你的。”

廖芜媛颔首,又接着说:“三月我得出趟国,去法国竞标。”

“嗯。我知道。”

“那你想个日子,我应承你。”

“好。”

“那你容我想想。”

“慢慢想,不着急。”

余晟津思考了半晌,接着说:“要不就暂定二十号吧。”

廖芜媛本想问他什么意思,但也就三四秒的一瞬间,她懂了。

“二十号,可以。”

“我说的是暂定。”

“我听你的,我无所谓。”

或许他们有自带的默契,在这一刻达到了永存。

余晟津把她送到父母家的门栋楼下,在这期间廖芜媛接到了郑可茜的电话。郑可茜在电话里表示廖芜媛能不能把猫放在他们家多一会儿,廖芜媛笑着同意。

挂完电话,廖芜媛并没有下车。

廖芜媛看着余晟津,眼睛里尽是星辰。

“怎么了?”

只见他左手还在方向盘上,右手紧紧地握着她。

她的手还是那么冷,冷的让人恨不得把火炉都塞给她。

“别太累了。”

廖芜媛看着他,手已经缩开放在了车门上。

“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到二十号。”

余晟津叹气,道出实情:“总会到的。”

廖芜媛喜欢他的直接,也喜欢他的一针见血。

在别人看来这或许是直男发言,可在她眼里像极了结果。

“这件事……”余晟津欲言又止,“我觉得还是别告诉可茜了。”

“我也没打算告诉她。”廖芜媛挤出一丝苦笑,“回头她要问,你得要想好理由才行。”

这是一份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那再说吧。”

廖芜媛打开车门,说:“那我先走了。”

“嗯。”

她虽然关上了车门,但她只是往前走了两步。余晟津并没有马上走,而是见她在原地转头,朝着他敬了一个警察的礼。她做的特别标准,就像军训时期的标兵,可模样却是泪痕满面。

余晟津的心跳在加速,那种速度快的足以让他吞没在车水马龙里。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

余晟津拔掉车上的安全带,打开车门,直接朝着她跑了过去抱住她。

廖芜媛被他抱得很紧,紧到透不过气。

这种窒息感上次是什么时候,她不记得了,也不想记得。

“余晟津。”

“嗯。”

“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说。”

“如果哪一天,真的要到了那一天要抓我家里人,请你一定不要顾虑我。你要学会朝正义靠拢,懂得如何割舍,明白没?”

说到这,反而落泪的是廖芜媛。

她自小就不懂割舍,也最不懂如何面对不属于自己的内心。

“你知道我从小的愿望是什么吗?”

“什么?”

余晟津低下头看着廖芜媛,并伸出一只手摩挲她的左脸。

廖芜媛的脸依旧光滑,白净,以及细腻。

他用手背轻轻地摩挲的同时对她说:“缉毒警察。”

“那就去做!”廖芜媛是几乎在他结束话语的时候接上的,“只要认为不后悔的事情,那就去做。”

“芜媛!”他瞪着她,眼神里难得充满着一股股火光,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廖芜媛知道他在让自己知难而退。

但她懂是非观念,懂对错选择,更懂大义灭亲。

只要沾染上这些所谓的药物,那就只有错,没有对。

“我懂。”

余晟津收回手,语气平淡:“够了廖芜媛,这句话已经是够了。”

廖芜媛握紧他的手,抬头看他:“所以不要顾虑太多。只要你认为是对的事,你就去做!你要明白,这些东西若是还在一日,那么他日会有更多的家庭受害。这种东西是会家破人亡的,而我家里人居然带头做了这些,既然如此,那我就更应该割舍。即便我很亲近我哥哥,但因为这件事我会选择跟他划清界限!这些人的存在只会扰乱治安,你既然想维护治安,那就去做!”

余晟津的心再次被她给征服。

歹竹出好笋,好竹出痀仑。

他心想,如果她不是毒枭的女儿,那该多好。

“走吧。”廖芜媛松开了他的手,“二十号还远着呢。”

廖芜媛头也不回地走了。

余晟津就这样目送她在夜色里越来越远。

直到手机再次响起,他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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