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晟津以最快速的速度开车赶到了京郊酒店。
下车前，他从扶手箱子拿出一双蓝色的塑胶手套以及不离手的笔记本，然后开始朝着404房间飞快跑去。
在大堂他遇到了邵言南，邵言南已经把各个掌握的信息已经整理好了，他们一路走一边说：“早上十一点半保洁用房间电话报的案，按照规矩，十一点是这个酒店退房的时间，当时负责四楼的保洁按照前一天的住房服务率先打扫404，结果看到一具尸体倒在床上被利器刺中心脏……通过老李认定，死者在三天前死亡，死法是被利器刺死，暂时判断是水果刀。”
余晟津一边戴上塑胶手套，一边询问：“死者信息和身份确认了没有？”
邵言南看着笔记本回答道：“死者已经确认过了，是宏卓设计公司董事长贺泉。”
余晟津站住脚，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邵言南表示自己说的没错：“对，就是咱们几天前遇到的那个混蛋贺泉。”
余晟津想了想：“你是说，王玉瑶的那个贺泉？”
邵言南颔首：“对，就是贺泉，没错的。”
余晟津又问：“周边人怎么说？酒店工作人员问过了吗？”
邵言南看着笔录：“嗯，问过了，但他们有说在16号有个女人曾经来找过贺泉多次。”
“女人？”余晟津觉得奇怪，他一边换好鞋套，还一边推开了404的房门。“监控怎么说？”
“我们查过监控，监控上面的女人全程没露过脸……”
余晟津思考了一会儿，走进了404。
404的尸体已经搬走，现在只剩下法证在一旁勘探。
“王哥，怎么样？”
“凶器还有床单我都带走了，目前没什么可发现的。现场其实挺干净，凶手看样子应该是死者认识的人，现场目前也就几个水果倒在地上。我们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个苹果核，现在不知道是谁吃的，如果是死者就很难办，如果是凶手，那应该能找到DNA。”
余晟津又带着邵言南回到局里，江平直接对他们说道：“小鱼儿，小邵，现在我们骸骨案，孙局这边觉得呢，两个案子最好你们找个人去查骸骨案，二队会分一些人手过来跟着一起先查一下贺泉的案子，还有……”江平凑近身子拉低：“方主持那边的母带我们还在跟进，我们推测，凶手可能回来了，并且故意而为之。”
其实余晟津有想到过凶手回来，可是方继学说过实习生的年龄问题，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是怎么混入实习生队伍里的？就算他长得再年轻，那再年轻也会有岁月的痕迹。但又转念一想，实习生里面一定有认识凶手的人，要不然怎么会偷走方继学的母带。
按照电视台的规矩，每一盒的母带都有各自的名字和日期，而且他身边两个实习生并非没有嫌疑，相反嫌疑最大。面对这个事，他只能再次联系方继学。
来到警局吸烟室，余晟津拨通了方继学的电话。
“喂，是我。”
“小鱼儿？”电话那一头方继学半梦半醒，“怎么了？”
“你上次报案的时候，我同事他们来取过证吗？”
方继学彻底清醒：“有啊，他们采集到了一个滴在我本子上的血样。
“血样？”
“嗯，因为我的本子上有血，我很确定这不是我的血。”
“结果出来了么？”
“出来了，但是那个系统没有录入，我不知道是谁的。加上那个地方监控显示被掐断，所以根本不知道是谁……”
“好，那我知道了。”
余晟津刚要挂电话，方继学抢先了一句：“小鱼儿，问你个事儿？”
余晟津难得停顿了一下：“嗯？”
“廖芜媛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你知道的。”
“她很好很好。还有……有什么事下班再说，我在上班，不聊私事。”
“好。就这样吧！”
电话挂断后，余晟津让邵言南把方继学办公室的血迹报告拿来。
在询问室内，陈昭则在一旁根据酒店服务员的形容画出了两张属于监控里看不清的大概画像。虽然说监控看不清，但是服务员还是能从里面看到那女人的大概轮廓。
虽然女人全脸被挡，但陈昭觉得，这隐约的轮廓能看出一个熟悉感。
画像画好，陈昭交给了服务员。
服务员又问另外一个服务员，另外一个服务员说：“当时我看过一个女人走出来从房间之后，有看到过一个男人来接女人，那个男人帽檐压得很低。我只记得他穿了一件很长的风衣……然后他们就没来过了，之后有没有来我就不清楚了。”
男人，女人……
陈昭问：“女人大概多大年纪？”
服务员想了想：“至少二十五岁，反正盘着头发，鲨鱼夹亮亮的，好像是一朵大白花，夹子里还带着长条。她长得可漂亮呢……”
陈昭想了想，长条……或许就是流苏。
陈昭转动了一下铅笔，接着说：“你们看到男人长啥样了吗？”
两个服务员表示没留意。
其中有个服务员说：“那女的找男的好几次了，说什么不见他今日不走，因为他来找自己做事的。我看她全身把自己弄得严严实实的，一看就不想给别人看到她是做‘那个’的……”
陈昭说：“那你刚刚还说她漂亮，这不是前后矛盾？”
第二个服务员说：“他一向这样，看到人家穿好扎好，啥都好看，毕竟穿那种衣服的人应该是漂亮的。其实那个女的还戴着墨镜呢……”
陈昭白了一眼这俩服务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警官，您画也画好了。我们能走了吗？”
陈昭指了指隔壁：“隔壁二队的警官会找你们，你们把刚刚的话再说一次。”
两个服务员彻底傻了，表情好像都在说：“好端端的，怎么都在趟这滩死水。”
陈昭带着两个证人去隔壁房间后，自己也准备下班了。
走之前，她撞见了余晟津。
“你怎么会回来？”
陈昭的表情很错愕，她记得今天儿子还在休假。
“怎么，我不能回来吗？”
余晟津挤出一丝笑容给母亲，像是很意外母亲会说这样的话。
“你不是……”
“嗯，我收了假期，提前回来了。”
“女朋友那边记得打个电话，别让她担心你。”
“嗯。”
“对了，今晚回来吃饭吗？”
“回。”
“好。”
陈昭把画像撕下交给儿子，接着收起画本，错身离开了。
母亲笑容浅浅的，很淡，猜不出表情。
望着手机，手机里廖芜媛没有打电话给他。
他不确定她是否已经回家，但因为公务繁忙他并没有抽出第二个心思给她打电话。
或许是默契，她打电话给他了。
“阿晟。”
“你怎么样了？”
“刚到家，洗了澡睡了一觉，这会儿刚醒。”
“是不是真的来了？”
“嗯，这次真的疼的发昏。”
“多睡点，不要急着去上班。”
“我明天还要去的，刚刚同事说有新单了。”
“不去不行么？”
“要去，我得工作。”
“这么用功？”
她在电话那一头笑：“我要是跟你说我从小到大没翘过课和班，你信不信？”
听着她笑，余晟津十分心疼她。
即便在打电话，他依旧能感觉到她现在的模样。
嘴唇发白，躺在床上，头发披在被子前一点生气也没有。
“我当然是信的，可是你还是要好好休息。”
“嗯，我听话。”
“我可听说了，这些绝对不能忍的，记得一定要穿拖鞋。你老不爱穿鞋……”
“吃点暖宫的东西就好了，不打紧，没事的。”
“要不我下班来看你吧？”
在电话里，他听到翻身的声音。
廖芜媛躺在床上，盖着暖暖的小熊被子。被子里，她的肚子前捂着一个刚刚母亲给自己的老式绿色热水袋，她还在细数上面的褶皱，还一直闻着里面的味道。
“我不在我公寓里，我刚回家了。”
“那你在家还给我打电话呢？”
“我很想你。”
“我也一样。”
“嗯嗯，另外你给我买的奶茶喝掉了，很好喝很温暖。”
“暖到了就行。”
“马蹄莲我让可茜带回她家了。”
“好。”
“你吃饭了吗？”
“没有。”
“我也没有。”
“那你等会儿记得吃饭。”
“嗯。你也是，帮我跟阿姨问好。”
“好，就这样吧，我先上班了。”
“嗯……”
挂完电话，邵言南朝着他跑了过来。
“怎么了？”余晟津收起手机，“是物证，还是人证？”
“是……物证。”邵言南稍稍喘了口气，接着说：“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余晟津看着这个年轻的小警察，分分钟就让他想起他刚入职那会儿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
邵言南带着他来到会议室，会议室内已经准备开会，全程所有人都在板着脸。
眼前的王法证准备好了一切物证，准备开始开讲。
看到余晟津来了，王法证示意了助手，又示意了孙局。
见孙局点头，王法证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王法证第二张幻灯片开始说：“贺泉，本地人，三十三岁，宏卓设计公司的董事长。父母四年前因车祸去世，他继承上千万家产。他为人社会关系复杂，目前发现没有不良前科，根据死者的死亡时间为16号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两点之间。我们根据资料，表示了死者订下这个酒店的时间为16-19号，按道理19号应该退房的然而死者并没有退房。根据我们查过的物证，发现死者的手机失踪，水果刀除了有苹果的切割痕迹，还有死者的血迹。通过现场发现，尤其是被子上，也有一个很小的血点，通过检查，这个不属于死者的血，我想应该是凶手的。还有……周围虽然被凶手清理过，但凶手也只是清理了一个大概，可见是带着紧张情绪收拾的。”
王法证展示第三张幻灯片继续说：“通过我们对刀的检验，刀上面除了有死者的血迹，还有一个第三方血迹。已知死者是AB型血，而这个B型血我们推断来自凶手。我们判断凶手的手指一定是受伤了，而且这段时间一定有包扎，毕竟这样的刀伤最起码需要10-12天的恢复期。”
王法证又晒出第四张幻灯片：“通过我们对苹果核的检测，发现苹果核的痕迹均来自死者，但是对血液的检测，根据我们调查，这个凶手的血迹可以跟昔日的犯人赵国华有联系……”
…………
赵国华，一个很久都没有在搬上台面的名字。
孙义春愣了一下：“你是说，这个血迹分析跟赵国华有关系？”
“而且是很亲密的关系。”
江平转动着钢笔，两眼直盯着幻灯片上的血迹报告分析。
不比邵言南对这个名字略有耳闻，余晟津对这个名字简直深入骨髓。
“赵国华，不是早就死了吗？”余晟津终于憋出一句话，“死了的话，怎么杀人？难道是家族里的人吗？可是他家里不是没有人了吗？”
“目测是这样的。”王法证继续说，“不过我们这的技术还不能做所谓的基因家谱鉴定，我得带去苁阳市研究所，我开完会我会立刻赶过去的。”
江平说：“多年前他弟弟死了，在天池江估计也捞不到尸体了，估摸着现在他的亲戚应该也没有多少。”
孙义春接着说：“那就先从他们公司查起吧。”
江平挑起眉毛，看了一眼手表：“现在人家公司应该下班了，明天我们一早再去要DNA检材。”
孙义春看到余晟津还在思考，就说：“老江，你明天带着小邵去，小鱼儿就负责骸骨案。”
余晟津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抬起头来看孙义春。
孙义春又把自己的话复述了一次：“你负责骸骨案，明天我让小邵和老江去公司给每一个人查DNA和血迹检查。”
余晟津淡淡回应：“我能去吗？”
孙义春不懂，邵言南想要替其回答。
余晟津眼神示意邵言南，接着说：“我就在旁边看着记数据，我不去带人。小邵这个人记东西很粗心，我来。”
江平却说：“你确定要去吗？”
余晟津颔首：“反正王小姐已经不在公司里了，没事的。”
孙义春想了想：“也好，你们就一起去。”
在最后，王法证助手在一旁插了一段：“通过死者的物品来看，除了手机，其他物品是没有变化的。可以见得死者的手机是非常重要的物件，还得请你们通过数据库来找出死者号码，估摸着里面就有死者和凶手之间的相关信息。”
会议结束，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任务分配好，明天整装出发。
天彻底黑透了。
江平吩咐余晟津，说明天八点准时在宏卓公司集合。
但余晟津对江平表示，她们一般九点半才上班。
最后他们结合了一个点，九点二十在公司下面集合。
指派好各自的职责后，江平就离开了。
余晟津从抽屉里掏出一包新烟，然后走出办公室，走出局里的大门，最后一边沿着塑料纸一路撕开，从里面掏出一根烟点燃。
他一手揣兜，一手拿着烟，嘴里吹出几口白气。
“学长，你怎么还不走？”
余晟津转过身，发现邵言南背着灰色单肩包准备去公交车站。
“小邵，饿不饿？”
“饿，但我得回宿舍做饭了。”
“要不这样，你今天来我家吃饭，顺便在我家睡一觉吧。”
“啊？”小邵转过头看着余晟津，隔着烟雾，余晟津的五官格外深邃和立体。
“来不来给个痛快话吧。”
余晟津用手轻轻地弹着烟，烟灰掉在了花岗岩上，很快就没了踪迹。
“哥，我回去吃方便面也是一样的。”
“你总吃方便面，吃得饱么？”
“还行吧，反正我只会做这个还有煎鸡蛋。”
“想不想吃住家饭？”
邵言南肯定是想的，但余晟津的语气充满着冰冷，他不敢答应。
“想不想？”余晟津吸完最后一口烟，将其摁压在垃圾桶顶，把烟扔进垃圾桶。“就是多一张嘴，你来吧。反正明天也要一起去采证，你今晚就睡我这吧。”
难得余晟津请客，又有免费的晚餐，邵言南岂敢不去。
还没等邵言南答应，余晟津两手插兜往左边的家属院走去。
黑夜里隔着暗光，余晟津的背影却显得很亮。
邵言南并不知道和不清楚这一处暗光究竟是哪里来的。
但他知道，那一定来自余晟津心里那独有的温柔与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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