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引火

深夜，裴府。

裴予生用茶盏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低头看着跪在脚边的人。

他整个人都笼在黑暗里，黑色的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帽檐下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神，浓密纤长的眼睫以难以察觉的频率微微抖动着。

裴予生俯下身，缓缓地从腰带里摸出一块血迹斑斑的小木牌。

“说吧，你是不是将夜的人？”

裴予生勾了勾嘴角。

父亲裴言之身坐高官之位，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裴家在金陵已是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族了。吃穿用度都不用愁，也不用像寒门子弟那样勤学苦读，随随便便就能从朝廷要个心仪的官当，现在的裴予生，除了儿时习武会点功夫之外，就是个不学无术只会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

自从父亲除掉了政敌兵部尚书陈澜，灭了陈家起，父亲便一直暗中搜寻着那两个人的线索，据说是当年陈府大丫鬟带着陈家小妾安乐淮的儿子跑了。父亲派人去各州搜查，仍然没能发现他们的行踪。

今夜，他偷偷跟着父亲出门，没想到在陈府门口捡着了这块木牌，还在院墙外发现了这个人。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一定和将夜有关系。

其实将夜这个组织，裴予生了解的还挺多。行走江湖帮人做事嘛，像他这种不务正业的总要掺和一下。不过让他不能理解的是，如今将夜为什么也要插手陈府的事。

……

“今天你在陈府院外，要干什么啊？”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玩味，慢慢思索着说。

半晌，他也没有回答。

裴予生没有那么大的耐心等他开口。他一探身过去，抬手掀开了他的黑色兜帽。

那是一张惊若天人的脸。

皮肤白的几近透明，眼角微微上挑，但却并不妖媚，眼底透着些许柔情，甚至有些……自带的忧郁气质。

“ 告诉我你叫什么，好不好？”哄孩子的语气。

少年一言不发，缓缓摇了摇头。

紧接着他猛地起身，在手腕上捆着的绳 子落地的一刹那飞快得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刃，夹在指缝间刺了出去。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动作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裴予生仰头险险的避过利刃，伸手擒住了少年的手腕。

“小朋友，有话好好说啊，别动不动就拿刀子杀人好吗？”虽然躲的有些吃力，但他仍不忘嬉皮笑脸。

“我既然落到你手里。就活不了了，”少年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既然你怀疑我，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哟哟哟，口气不小嘛，才多大点就这么急着寻死然后去见他太奶奶？！

不过裴予生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在少年惊讶的目光中开始解人家的腰带。

“你你你……你干什么？！”少年被吓得语无伦次，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冷漠淡定。他伸手想要拦住手欠的裴予生，可奈何人家力气比自己大，怎么也无法挣脱。

不一会儿，少年雪白的腰身便露了出来，上面赫然刻着一个暗红与黑色交织的复杂图腾。

那是将夜的成员为了辨认对方而刻的纹身。

“你看看，我说就是吧，你还不信！”

“你怎么知道的……”少年的表情僵了一下，恢复原来的平静，喃喃道。

“这个吗，”裴予生回忆着，语气中带着些许的神秘与悲伤，“等以后慢慢告诉你。”

那可能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对别人产生感情。

不过那时具体是什么感觉，他已经不记得了。

“没人夸过你生得好看吗？”

“……没有。”少年眨眨眼睛。

“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裴予生凝视着少年的侧脸，“他生前，长的和你一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