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虎遗落的冬天（6）

秋学期开学，李洱读大二，她给里里一家准备了家乡的土特产。

那时候，张斯臣还是没有着手准备找工作。

东亚人的一生总是紧细着,社会规则像无形的几何形状的印章，把每个人的一生印成一样的图案。

毕业之后就要工作，工作之后就要择偶，择偶之后就要结婚。但凡有一个环节出错，那就是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张斯臣厌倦了这样的条条框框，他很任性地选择GAP一年，无所谓应届毕业生这个身份。

张斯臣的底气来源于他的家庭，他从小到大都过得顺风顺水，没经历过多少磨难，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和他相比起来，李洱的性子成熟许多，她需要认真计划未来，承担不了太多的试错成本。

她勤工俭学，希望为父母减轻经济上的负担。她读书用功，每次都是系第一，奖学金能拿好几千元。

对此，张斯臣由衷佩服李洱，她好似一块被风沙掩藏的璞玉，在暗地里焕发着引人注目的光泽。

在他看来，她拥有可贵的品质，她坚韧、隐忍、顽强，像野蛮生长的绿植，可他也无意中撞见过她脆弱崩溃的一面。

那是六月的夏日午后，张斯臣在回家的路上遇见李洱。

他驾车经过她身边，按响了喇叭。

李洱以为自己挡到别人的去路,尽量贴着墙璧壁行走。

见状，张斯臣索性摇下了车窗:“李洱，我顺路捎你一程。”

闻言，李洱的背影一僵，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她正要去里里家补课，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张斯臣。

可是她的眼泪太多了，好像怎么也擦不完。

她和妈妈吵架了,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她只是想让妈妈多爱她点而已。

此时的她自认实在是过于狼狈，更不想让张斯臣看见她的难堪。他不知道她怎么了，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耸动的肩膀。

他平时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经，但其实拥有一颗无比柔软的心。

他让她先上车，没有过问太多，很随意地抽了两张纸给她，平淡得如同无事发生。

快要到家的时候,李洱很小声且飞快地说了声“谢谢”。

张斯臣说“没关系”，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一次性纸杯，他把它递给她:“我小的时候把这个纸杯称作垃圾桶，有不开心的事我就告诉它，倾诉完我就迅速把这个纸杯丢掉，然后心情就变好了。

他说着默默打开了车载音响设备，点了一首Rhythmand Blues 式的音乐。

“你要不要试一试?”他紧接着补充，“不试也没关系。'对着纸杯讲话真的很傻，也亏张斯臣想得出来。

可李洱还是照做了,她对着纸杯大吐苦水。

等她说完，张斯臣就立马用垃圾袋把纸杯套上，下车后将其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抱拳恭喜她:“抛掉烦恼，好心情就要开始了。”

李洱笑了，眼睛弯成月牙状:“好幼稚的方法。”

“谬赞了，明明是好蠢的办法。”

他无所谓地耸肩，不介意扮蠢，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但你笑了就好。”

今天天气很热，风带来的热浪让墙壁上的爬山虎轻轻颤动。

可这一刻的李洱确信，不止爬山虎在颤动，她的心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