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开导（下）

“……真是不负责任的自由啊，修野。”

夏油杰叹了一口气，这次却是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水玉亦是低低的笑了起来，她面上仍留有悲悯的神色，颔首颦眉的一瞬好似端坐高堂的菩萨低眉，温柔宁静的悲悯之色令人动容。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正如咒术界这些不负责任一心沉迷权力的高层，咒术师的身份使他们与普通人已经断层，高高在上如神一般将普通人视如蝼蚁。”

“你与五条悟互为挚友，那你从他身上看到拥有家族传承的天赋的咒术师与普通咒术师的差距了么？这就是家族的资本累积带来的福利。”

“他率性自由，你的束缚太多了，术式给你带来的痛苦别人无法替你疏解，这样应该会使你需要一个信念或者明确的方向吧。”

“为了什么坚持，为了什么变强，我这才说夏油是个理想主义者。”

“啊，对了，明明是想来听杰倾诉自己的烦恼的，反而是我先啰嗦了自己的观念。”

“还请回到正轨上吧。”

“不，修野的观念真的很有意思。”

夏油杰看着自己陷在咒灵皮毛里的手，回味了修野水玉的观点，咒灵是普通人认真生活的痕迹吗……真是，新奇的观点。

各式各样的恐惧，怨恨，厌恶，欲望，或许那真的是他们生活着的痕迹，而咒术师不过是能控制着将这些情绪化作咒力锁在体内罢了。

而他的苦闷自扰，竟然都被她看穿了吗？他确实需要一些坚定“意义”来让自己心甘情愿的支付变强的代价。

修野水玉见夏油杰在斟酌自己的观点，不由得感到自己在说教小辈，唇角押了押，不过话既然说了，再说多点也无妨。

“既然夏油不嫌我话多，那么我便多说几句我所认为的，咒术界存在的问题。”

“这或许能给你竖立自己的意义提供无数方向中的一个。”

“第一，咒术界与普通人的社会脱节，在解决咒灵的问题上根本没有一套切实可行的系统性方法解决这个问题。”

“第二：咒术传承数千年，早已形成封建且稳固的权力体系，高层为了资源和权力内斗严重，门阀世家林立却不能对各种问题做出有效反应，这就导致了很多术师不必要的牺牲。”

“第三，咒术师与咒灵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咒灵越强，对应的咒术师也会越强，咒术师越强，反哺咒灵也越强。但这导致了新生咒术师在没有前辈带队的情况下容易遭遇难以预料的危险。”

“这是最明显的问题，但是新生咒术师，如我们，接触或撼动上层的可能性还太小，也没有有实力的人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摆弄权术几百年的水玉睁着眼睛说瞎话，五条悟与夏油杰在高专就读的时期，不过是她“放权”不到五年，仍留有极大话语权的时候，哪怕现实她已经“放权”十几年，也没有人敢真的肆无忌惮的去分她留下的“蛋糕”。

“修野，你既然知道这些问题，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夏油杰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剖析从咒术界根本上腐烂的现状，一时怔愣，他从未想过身为同学的修野水玉会有这样的见地。今天也是听到了许多个第一了，他想。

“等，等一个时机，等有人将咒术界重新洗牌码牌，带领着一个新的咒术界重新走向未来。”

“话说到这里，便也尽了。如果你真的很需要一个意义，那么将意义放在别人身上总不如回看自身，怀抱着信念从长夜里走向你自己或者别人创造的那个明天吧。”

“天已经彻底黑了，要一起走吗，夏油？”

修野水玉站了起来，对夏油杰发出邀请。躺卧着的咒灵紧跟着翻身站起，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毛，像开路一样率先一头撞开了门。

听着急促有力的“碰——”的一声，屋里的两人失笑。

“谢谢你，修野。真的，十分感谢。”

夏油杰诚挚的看向她，有一种通透过后的轻松，他的笑也终于变得轻松起来，语气温柔。

身为普通同期的关系，她愿意与他分享这些想法，很难得。而他，也终于从这番对话中暂时安放了混乱的思绪，窥到了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并没有什么，如果你还需要一个悲伤的发泄口，那么——”

水玉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夏油杰，温柔的动作里不带一丝旖旎，只是简单的拥抱，只是人与人之间礼节性的肢体上最能传递温暖的动作。

“如果累了，就请好好休息吧，杰。”

夏油杰喉咙发痒，眼眶也有些湿润，他在错愕一瞬过后就回抱住了怀里的女子，十六岁的少年无论再怎样坚强，仍是还没有成熟到可以抵挡一切的程度，他仍然需要来自别人的关照与指引，他嗓音沙哑还带着一点点哽咽的味道。

“谢谢你，水玉。”

“不用谢，时间已经用完了，如果有可能，希望我们能在现实里真正相见。到时候我会请你去岁岁安看一场春日樱。再见了，夏油杰。”

水玉笑着和他告别，夏油杰听不懂水玉的话，只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影开始虚化，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发着淡淡荧光，最后她如同一捧星光一样散落在他怀里。

这是她所谓的离开吗？

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夏油杰急忙往门外跑去，想要找到水玉的伴生咒灵，但是在水玉消散的一瞬间他其实就已经感受不到那只咒灵的气息了。

这是……什么特别的术式吗？

他木木的站在房间里，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