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甘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袭遍全身的冷冽让远徵渐渐清醒过来，缓缓爬起身坐回原处时，才发觉窗格不知何时已大开，屋内被风吹的凌乱，烛台倾倒、熏香翻覆，只有血气弥漫在喉间与空气中。此刻五感完全恢复，心口的伤处再次疼了起来，不禁捂紧胸口踉跄着关上窗坐下来缓了许久，才定下心神。

桌案上竟多了一碗还剩下些残渣的药，一旁的药罐里是还未倒掉的药渣，却是几乎不曾切割研磨。

莫非是我晕倒后恍惚间又熬了这些？可自己怎会处置地如此潦草？但昨夜徵宫只有自己，哥哥也已外出，或许......

远徵拾起药渣，努力回想着不曾记清的事，一一识辨着药材，直到那一株仍留着枝茎的花草被拾起时，远徵神色忽变，又仔细看了看桌案前翻的凌乱的药草之中的“香灵草”，本是笑着的神情，却还是牵动着伤势，边咳着边摇了摇头。

撕去“心头血”的墨痕，再写“神翎花”的巧合，远徵还是未能想起昏迷后发生的种种，但这一味巧合如人为的“神翎花”替下了“心头血”，破晓之时，黑暗已遁。

百草萃已成，世间毒可御。

那之后的半月之期前，远徵将百草萃拿给了尚角。远徵本已设想过尚角的追问或是嗔怪，可他真正接过时，却好似已知晓来由般沉默了许久。那眼神落在瓶身之上，手上力道渐增，仿佛紧抓着一束流光，分明有着温度与色彩，却总是会从指缝间溜走，带走某一瞬的情绪万种。

“为了它，你都做了什么？”

“哥，你放心。就是在药房多待了些时日废些心神而已，你知道的，我这么精通药理，自然......”

“为了制这药，没有伤到自己吧？”尚角似是话里有话，语气中似是疑问，又有些笃定。

远徵暗想自己应该是瞒住了哥哥，那次特意备下的晚膳他也只是拿“白日还点着烛火伤眼睛”打趣了自己，后来最凶险的一晚，他也是在宫门外。这样问自己，应该只是关心吧。

“远徵？”尚角见远徵茶递在嘴边却若有所思地迟迟未进，又唤了一声。

“哥哥放心，我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话语间的少年神情自若，其实胸口的那一处伤，也随着一字一句的吐露隐隐痛了片刻。

尚角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斟满了远徵的茶杯。

“哥，这是换了新茶吗？从上次你回来起，我就觉得这茶回甘好像比以往淡了一些。”

“我还以为你未察觉出不同。若是喜欢，一会儿拿些去徵宫吧。”这本是尚角寻过月公子后混了药物的新茶，本就是要多给远徵喝一些的。

“算了，这茶可经不起你一次次热茶放冷再煮的折腾，还是在我这里喝吧。”尚角瞧着远徵还在细品这茶的模样，想着万一茶叶拿去被远徵看出个所以，也知道他一人在徵宫常常因为制毒废寝忘食，放下了刚刚的念想。

远徵只是被尚角说中，难为情地笑了笑。

这一味百草萃，是药亦是毒，看似已纾解的波折与隐瞒，却还有一场，他曾不解与不甘妥协的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