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纪元

“你好，潘教授。”金发碧眼的女人礼貌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潘星（青年）“你好，萨伊女士。”

潘星也礼貌地握了握对方的手。

许多年以后，已经成为一名历史学著名学者的潘星被选中参加了由联合国主张的观察者计划，去记录和整理属于人类文明的一切。以便在失败之后给后来的文明留下属于当代人的最客观的评价。

本来，这是个没什么人关注和在意的想法。可随着失败主义的大规模传播，所谓的观察者计划居然被联合国提上了日程。不仅有了完整的计划方案，还邀请了潘星这样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来参与编写这份“人类的遗产”。

广播“第四位面壁者是，罗辑。”

简短的一句话，打断了正在勤恳记录的潘星。她抬起头，去看台上的情况。似乎是想要确认些什么。在确定台上那个人真的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罗辑的时候，潘星眉头狠狠地拧在了一起。但对于罗辑成为面壁者这件事情，潘星也只是震惊了一瞬。她很快收敛了神色，恢复了刚刚的记录。

她的手继续一刻不停的写着，脑海中却不受控制的出现了这样一句话。这此后的几个世纪里，她将这句话深深的印在了脑海里，就像后来才出现的思想钢印一样牢固。

潘星（青年）如果一定有一个人可以带领人类活下去，最不讲逻辑的罗辑，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艾AA“您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根据您的书来看，当时连罗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都觉得自己是不会成功的。”

听到自己最喜欢的历史书作者推翻了自己书中的内容时，艾AA忍不住发出了疑问。而一直沉默的程心则定定地注视着潘星的眼睛。在那双拥有着不符合主人年龄的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美丽的星光。而透过那束星光，程心却看到了正在旋转着的深不见底的漩涡。

潘星（老年）“对于一本历史书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保持记录的客观性，不能参杂太过个人的想法。至于我为什么这样觉得…”

她顿了一顿。

潘星（老年）“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那一瞬间，我就是这么相信的。”

程心依旧保持着沉默，她仍然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有些苍老的女人。虽然她们并没有见过面，但她对她的文字却可以称得上是十分的熟悉。在她科研之余的闲暇时光里，几乎熟读了这个女人所有的著作。她知道，她能够出名，并不是因为所谓的记录者计划。事实上，她在人类文明的记录中还有者另外一个称号。

她被称作历史的洞察者。

之所以这样称呼她，正是因为这份不知从何处而来但总是十分准确的直觉。她总是可以在人类的历史重大时刻表现出非一般的前瞻性。

当罗辑进入了冬眠以后，人们一直将面壁计划当做一个笑话来看。尤其是历史学家们，他们甚至给面壁计划取了一个新名字，称为人类的危机幼稚症。即使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她还是在她的书里详细地阐述了有关于面壁计划的一切。

虽然没有对这件事做出任何一个主观的定义或者是评判，但从他的用词遣句中不难看出，她完全相信面壁计划，也完全无条件地相信着罗辑。这也就是为什么，当黑暗森林威胁体系真正出问世之后，人们不仅接受了这本书，还把它奉为人类历史学的一个里程碑。

而且光凭她没有对人类的任何计划表现出任何的轻蔑和傲慢这一点就足够她成为一个名人了，毕竟这也是当代的历史学家们很难做到的。

她总是很平和的。

潘星（老年）“那次会议结束之后，我看见罗辑被簇拥着离开了大厅。脸上充斥着无奈与愤怒。说实话，能在他脸上同时看到这两种表情是很罕见的。只是那一天，是特殊的。我知道他的人群里看到了我，但我没有抬头看他。说实话，我不敢去直视那双包含惊恐的眼睛。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怎么去向他解释发生了什么。后来的五年里，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潘星（老年）“偶然听到人说，他让身边的史强替他找了一个叫做庄颜的女孩儿。我突然记起以前闲聊的时候他跟我说过，他有一个理想型的女朋友。他偶尔会梦到这个女孩儿。我想他大概是带着这个完美的女孩儿逃跑了吧。”

危机纪元和末日里的潘星同时笑着摇了摇头。这的确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此后的几年，世界上又层出不穷的出现了很多的计划。但却又总是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这些计划有大有小，似乎都是为了人类的生死存亡而提出的。但是比起面壁者计划，这些计划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奇怪的是，观察者这个本该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计划居然一直坚持了下来。她依旧在用她自己的眼睛观察着属于这个时代的一切。除了每年例行的面壁者听证会以外，它所记录最多的就是人类科学目前的发展。此时的人类几乎是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在发展他们最后的科学。他们的科学进步的也快，也慢。

在那些依靠现有的基础物理学所支撑起来的技术上人们发展的非常快，比从工业革命到现在的几百年里的任何时候都要快，但基础物理却发展的越来越慢。

一切都死气沉沉的，好像除了那些面壁者之外的每个人都在等待着那来自外形文明的审判。直到，五年以后的那次听证会上，罗辑终于出现了。

他说，他的计划是要往宇宙里发送一句咒语。周围的人在一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就像是老式电影里那样的罐头笑声一样，人们笑的声嘶力竭，近乎疯狂。

尤其是那个美国派来的大使，笑的都能看的嗓子眼儿了。唯独潘星面无表情地坐在里面，像是个异类。那只笔依旧刷刷的写什么。只是，这一次，他的笔触不再平静。这也是整个历史学上研究他的相关著作时，最大的争议。

作为一个被冠以极度公平的称号的历史家，她这一次却显得有失偏颇。

潘星（青年）我不并知道这句咒语是什么，但是在这属于人类的无边黑夜里，任何的想法都有可能会变为照亮前方道路的火把。人类们又何必如此的傲慢。或许，这才是我们即将灭亡的本来原因。

那之后又过了几年，也就是危机纪元12年，她去往了国家科学院的物理研究所。那是当年一别以后，他们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相见。

可控核聚变工程，似乎是这几年以来引起的关注度最大的一个科学项目了。虽然他也不算什么基础物理学的进步吧。但至少解决的人类百年以来甚至是千年以来所面对的能源危机的困局。也算是对物理学界的一个小小的宽慰。

尽管这看起来更像是饮鸩止渴。

潘星（老年）“他曾经答应我，总有那么一天，他会出现在历史书上，让我在学习我最喜欢的科目时可以看到他的名字。”

潘星（老年）“而那一天，他真的做到了。还是出现在我写的历史书上。”

当天两个人的会面却显得有些过于平淡。他们看起来不像是旧友，不像是朋友，甚至不像是认识。平静的握手，平静的寒暄，平静的介绍。就这样，他们又平静的离别了。

此后的日子，依然过得按部就班。他依然在研究着。她也依然在编写着着，那本属于她的，但又记录了他的历史书。两个人像两条短暂相交过的线，物是人非，他们也注定再也不会相遇。

科学的进步变得更慢了，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应用发明越来越多，但大多都只能用来改善人们的生活。

她几乎不再记录任何事，书的事儿也就耽搁了下来。她越来越像一滩死水，平淡的毫无波澜。他以为他就会这样平静的过完这一生，做一个普通的历史老师。教书，退休，然后自然的死去。可是命运是很讽刺的。在36岁这年，她得了癌症。

就像是一部漫长的没有结尾的纪录片一样，她的人生被暂停了。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为了冬眠者的一员。进入冬眠的前几分钟，她躺在冰冷的液体里看着玻璃外的房间。什么时候醒来呢？

他也不知道。

就等到人们可以治愈这种疾病的时候再醒来吧。

就等到，人类可以被拯救的时候再醒来吧。他就这么想着，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