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钱昭的过去（二）

林奚吃过午饭后，正准备回屋拿信到济风堂托人带给父母，却看到钱昭一个人坐在后院的花池边擦拭着什么东西。

“你在这儿做什么?”林奚走到钱昭身旁。

钱昭在林奚走过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转头对着林奚轻声说道:“坐吧!”

接着又将手里的东西展示给林奚看:“这是六道堂的平安扣。”

林奚看到是之前她见过的身份铭牌，疑惑的看着钱昭。

钱昭转过头又接着擦拭:“这既是我们的身份铭牌，也是属于我们的平安扣，每次出任务，六道堂的人都会将其带在身上，取六道众生护佑平安之意!”

林奚:“原来如此。这枚平安扣的主人，是你很重要的人吗?”看着钱昭看过来，她笑了笑:“我看你擦拭的很细致。”

看着林奚清凌凌的眼睛，钱昭突然想把心里的秘密都告诉她。

“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自然。”

钱昭看着手里柴明的平安扣，思绪飞到了京城，“我出身京城柴家，母族是江阳钱家，父亲和母亲本来也有过恩爱的时光，可是后来，父亲另纳了一名姨娘进门，两人之间就有了嫌隙。母亲出身世家大族，有着自己的骄傲，她没有和离，却让我改了姓氏，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同意，但从此以后，我就随了母姓。”

“他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说着将平安扣递给林奚看，林奚看到上面写着“柴明”两个字。

说到这儿，他眼眶微红，“我打小儿就讨厌他，呵~可他的脸皮怎么这么厚，每天都要死皮赖脸的缠着我，不管我如何训斥他惩戒他，他面上再不悦，下次见面时依然会叫我一声大哥。”

"知道我承祖职做了羽林军，他也想方设法的进了六道堂，没成想因为他做的太优秀，被选召同圣上亲征。”

钱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也许…他只有在林奚面前，他才敢这般放肆几分。

林奚握住钱昭拿着平安扣的手，满眼都是心疼。

看着林奚的神情，钱昭偏头抹了抹眼泪，微微缓了缓，“出征的每一天， 他都给我写信，他想劝圣上，却没法劝住。我原想着，再打他几回，就到二十岁，我就不打了，我就认了他这个弟弟。”

说到这儿，他笑了一声:“母亲为我取字明辰，他就闹着要以明字为名，气的我爹罚他跪了好几天祠堂，最后也没能犟的过他。”

他抬头深呼吸了一口气，“爹娘都已经去世了，除去宗族，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却未曾想到，他永远留在十九岁的年纪，永远留在了这片战场上，明明…再过三个月，他就满二十了。”

钱昭用力的握着柴明的平安扣，手心甚至被棱角硌出了血迹。

林奚拍了拍钱昭的手腕，将钱昭的手打开，用手帕轻柔擦去他掌心的血渍，然后从怀里拿出一瓶药粉，为他上药包扎:“钱昭，你还有我，还有元禄他们。”

钱昭用另一只手回握住林奚的手，安抚的笑了笑，接着又讲了一同出征的其他天道兄弟，语气平和而宁静。

但钱昭的语气越是平和，林奚心里的感觉越是怪异，就好像他要为此决绝的去做一些事情，她一边为钱昭包扎伤口，一边说道:“钱昭，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要知道，若是柴明和其他人还在世的话，他们也只想你好好活着，无论主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当时的他们是为了守护国家才付出的生命，对他们来说，为国而战，是他们无上的荣耀。”

看着钱昭略有迟疑的眼神，她轻轻笑了笑:“或许你觉得我说的太过于轻松。济风堂有时候会作为褚国的随军大夫一同出征。我是医家，自小读的是医学宝典，学的是济世救人,至于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我从来都想不明白。”

“我遇到过一个士兵，只有十四岁，我问他，你那么小，为何要来战场上，国都并未强征少年入军。他说，我从小生活在边城，爹娘都被北磐人杀了，我想当兵，既是为了报仇，也是为了守住这道防线，让那些孩子不会再失去他们的爹娘，我问他，你不怕死吗?他说，我不怕，就算死了，也是为国捐躯，那我就是个大英雄了。

说到这儿，林奚哽咽了，“没想到，等我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脖子被羽箭贯穿，救不回来了。”

钱昭安抚的捏了捏林奚的手背。

“世人对医家的误解，莫过于以为我们是神仙，若有救不回来的病人，那必定是因为没有尽力。”林奚缓了缓。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坚持的事情，但世人皆有未能如愿之事，钱昭，我不是要为你们的国主开脱，但你要明白，逝者已矣，你要做的，是将他们带回故土，让世人明白，让上位者明白他们为何牺牲，让这种悲剧不再重演。活着，才能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钱昭没想到林奚的感觉这么敏锐，隐约猜到了他想做的事，他从踏上这段旅程就开始谋划的事情，开始有了一丝动摇，倘若那个人有一丝悔悟之心，那他活着，是不是价值更大?

角落里于十三看着两人，他来得晚，没能听全两人的对话，转头的时候看到了另一边同样在听墙角的金媚娘，金媚娘给了他一个白眼，转身走了，于十三摸了摸鼻尖，这次他没有躲，跟着金媚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