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流沙岗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黄沙，风尘滚滚的大漠尽头处，悬着一轮血色的残阳。

杨盈与初月带着浩浩荡荡的马队一路进发，中间几乎没有怎么休息过，耗时五日后终于来到暮凉。

这是一片近百年来就几乎无人居住的土地。因气候恶劣，地势荒凉又缺乏水源而极少被人踏足。

但据说这里在很早以前又是安国的起源地，最初这里只是个小部落，因恶劣的自然条件无法满足百姓的基本需求，当时的部落首领选择了向外对领土的扩张。

部落首领不仅聪明而且还十分骁勇善战，很快就带领族人开辟出了一番新天地，此后他们的疆域变得越来越辽阔。他们的生活也终于安定富足，于是他们渐渐有了自己的国号——安。

而那位部落首领在死后被后人默认为安国的第一任皇帝，同时追谥他为——安元帝。

“这就是我们安国先祖与关于暮凉的故事了。”初月在马上与杨盈楷楷讲述完了关于暮凉和安元帝的故事后重新欣赏起了眼前景色。

荒漠里多风沙，杨盈与初月同众将士都在头上缠了丝巾，着了披袍。

杨盈是江南人，眼前浩瀚无边的大漠风光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再听了初月的这一番讲解后，更是对这片壮丽的土地产生起了浓厚兴趣。

“这里无城无人，只有黄沙枯木，一派凄凉，怪不得要叫它暮凉了。”

杨盈望向前方，眼前出现了一条干涸宽广的河床。此时已近黄昏，四面无风，几只斜斜的矮木探出龟裂的土地，艰难向上盘虬。如同一双双枯瘦者的手臂想要撕扯住地面过往的生灵。

杨盈不敢想象，这样一副蛮荒又无生机的地方，人到底要如何才能生存。

“这里既然寸草不生，又无水源，那那个江采女被幽居至此，她又吃什么喝什么呢？”

杨盈看向初月，眼里满是同情与不解。

初月笑笑∶“要我说，这你就什么都不懂了吧？这里虽然地处荒凉，却真的不代表就毫无人烟，流沙岗就是其中一处有人烟的镇子，看地图它应该在靠沙漠边缘的地方，气候虽然也没那么好，但总不见得就真让人到了绝境，以前我就总听我阿爹说起，他说沙漠里的人聪明，总能找到可以活下去的办法。没有河，他们就打井，没有草木，他们就种庄稼，再贫瘠的土地，只要有人，有手，有力气，总可以种出能裹腹的粮食。”

“那这也很辛苦啊？安元帝当初开疆拓土，不就是为后人可以拥有更好的条件去生活吗？为何到现在仍然有人愿意留在这里？”杨盈发现了一个与初月之前的故事相矛盾的问题。

初月好像也有些懵了，她抬头想了想，才似有所悟地道∶“可能人各有异吧，就如同有的人他就向往富庶和繁华，而有的人他就喜欢安居一隅，忘不掉过去的日子……就是比较，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守旧，他们就是比较喜欢守旧！”

“……这样么？”杨盈觉得初月的解释有些怪，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好像是解释通了，但又好像哪里都不通。

这时，许从戎从前方探完路回来，兴奋道∶“夫人，前边再有二里就是流沙岗了，天黑之前就能到！”

杨盈初月顿时欣喜，二人相视一笑。

“招呼大家抓把紧，今夜我们可以不用露宿荒野了！”

一对人马浩浩荡荡地在黄沙中疾驰。终于在黄沙散去的不远处看见了一些建筑群。

只是这些建筑和杨盈想象中有天壤之别。

这真的是……镇？

杨盈越往前走，越是将眼前的镇子看的清晰。

黄土垒起的土墙像一座座方灰的堡垒，因久历风沙的 吹剥，外面的墙体被侵蚀的坑坑洼洼，斑驳破旧。

甚至其中有一部分建筑已经坍塌，一些老人佝偻着身子蹲在墙角处将塌下来的部分捣烂成泥，沾了水重新往土胚上垒。

几个脏兮兮的瘦小稚童围在家门的土阶前学着大人的模样玩着沙子。

当杨盈与初月带着人马来走近时，周围忙有老者妇人上前各自抱走了自家的孩子。

杨盈这时环视一圈才发现，街边那些着破衣烂衫，形如乞丐的老人妇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一个个缩立在黄土墙底下，用一种十分谨慎又害怕的眼神看着自己与众人。

杨盈有些明白了，被这样的眼神注视，她之前并不是没有经历过。

但初月就不一样了，她见周围的人似乎都在害怕，便主动站出来冲那些人解释道∶“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从安都来的，是官家的人，大家不要害怕！”

角落里的一个小女孩听了这话，突然哭出了声并大喊了一句∶“官家人……坏！”

揽着她的妇人大惊失色，用手慌忙捂住了女孩的嘴。女孩的哭声呜呜地从妇人的指缝间发出来。

这下，初月彻底无措了。

杨盈对初月低声道∶“让许队长先把大家撤到镇外吧，从流沙岗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还是免不了要搭帐子露宿过夜。”

初月看看四周，觉得也只能先这样了。

初月向后嘱咐了许从戎几句后又走至杨盈身边。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里怎么如此破败，他们好像还很厌恶官府的人，可是为什么呢？”

“这里只有老人和妇孺，青壮年人很少，想来与安国之前的大征徭役有关。可是我不明白，李同光摄政后，早就暂时废止了徭役，他们不应该还这么怕我们才是。”杨盈思索道。

她缓缓向刚才的那位妇人走近。在走到她身边时，那妇人顿时急得跪下来磕头∶“大人饶命，小孩子不懂事，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说着就又要磕头。杨盈慌张，忙扶住了她。

“这位姐姐快快起来，我并没有怪罪孩子，也没有恶意，我过来只是想问姐姐一些事情。”杨盈声音极柔和，妇人慌惑抬头，然后被扶着站起来。

“大人……是女子？”杨盈声线放得很细，妇人立马便听出来了。

“嗯，所以还请姐姐别怕，我们虽是安都来的，但各位应该也明白，如今的安国是由国公治理，之前的苛捐徭役早就已经废止，大家都不用再过以前那种艰难的日子了。”

“不用再过艰难的日子了……呵呵……”妇人突然凄婉一笑∶“我们现在的日子怕是还不如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