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七日为限（下）

虽然已听说了这个消息，但此话真正从李同光嘴里讲出来的时候，众人依然震惊。

“此事竟不是谣传，太后娘娘真的……

殿阶下，百官惊讶之余重新开始躁动起来。

只有张魏二相看起来一直很镇定，不过二人镇定的原因各不相同，魏延镇定是因为他早已知晓初太后身死一事。今日只不过是想看李同光如何给众臣个理由交待。

张均则是真正从内心镇定，他并不怎么喜欢初太后，她死了于自己而言无足轻重，甚至可以说是少了个对手。

他在意的是李同光在此事中的牵涉。

张均抬声问李同光∶“吞金那便是自尽，不知殿下如何看这件事？”

此话一出，殿上嘈杂之声立止。

初太后死的突然，且今天才被李同光公布死讯。还怕这其中确实另有隐情。

李同光笑了笑，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嗅觉总是敏锐，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拉自己下水的机会。

他向前迈了一步，徐徐道∶“只怕太后娘娘的死因诸位不会信，若只是从验尸看，她确实是畏罪吞金自尽，但若从现场其他线索上看，怕没这么简单。太后身边当时极有可能还出现了另一个人，所以娘娘的死也可能并不是单纯的自杀。也正因为如此，陛下的安危便也得顾及，即日起不只是上朝，其他的任何时候，孤都会守在陛下身边，寸步不移！”

朝堂下又是一片哗然。

“殿下直拖了两日才向大家公布，昨日丧仪上又都不见波澜。想必是已经知晓了真凶和动机吧？”张均阴恻恻笑问。

他这句话有两重意思，一重是在质问李同光故意将消息隐瞒两日，心里莫非有鬼。另一重则是暗戳戳明示李同光对初太后的死能做到无动于衷，很难不让人怀疑。

李同光料到他会来这么一问，他坦然自若地下阶，走近诸臣。

他在张均身前站定∶“张相太过高看孤了，孤虽自诩有些勘案破局的手段，可短短两日内就要知晓真凶，探明真由，实是把孤当作天神了。”

他把视线从张均脸上撤回，扫向朝堂众人∶“孤只是个摄政官，替陛下分忧是臣子的本职，孤自然会为陛下不惜全力彻查幕后黑手，这两日孤想了许久，终于明白了若只凭孤一己之力就想要办到还是困难，所以日后还多要诸位协助帮衬了。”

“殿下哪的话，为天家办事本就是身为臣子的本分，殿下一声招呼的事，这么说真的折煞我们这些老臣了。”

李同光在走近人前时，总会让人有一股很不安的压迫感。

如今 前面几位朝臣离李同光最近，他们都躬了身，不敢对李同光不敬。

初太后在时，他们可以站队与李同光分庭抗礼，如今初太后死了，李同光那就是要名正言顺一家独大的。他们这时候再找麻烦那不是自取灭亡是什么？

张相位高，要与李同光斗法他们管不着，他们只知道在当前形势里，李同光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连初太后都没了，他们这些做人臣的还能比初太后厉害？

李同光看着面前的这几位，嘴角下意识勾了勾。

看来他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能秘密潜进宫中甚至悄无声息让初太后心甘情愿赴死，这等人可绝非等闲。”李同光继续道。

他将视线绕着众臣扫了一圈，其中含义已不言而喻。

“怎么，殿下的意思是这个人如今也在这朝堂上？” 一直未曾发言的魏延突然神色紧张道。

众人茫然着互相望去，在看了身边的人后都各自往边上退。

李同光收了视线∶“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大家身边的亲近之人，一直利用你们探听朝事，然后再替褚国做事。”

魏延吃惊∶“这不和之前太后娘娘所涉及的……”

“没错，这个人或者说是组织极有可能，不，应该说就是与初太后暗自为盟的那个褚国人。”李同光道。

“那……那如此一来，太后娘娘薨逝就说的通了啊……”众人再次议论，他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了“灭口”。

张均阴沉着脸笑笑∶“哼，片面之词，无凭无据，娘娘死的冤啊……”

李同光随众人齐看向张均。

“张大人这么说，可是觉得孤刚才说的事实哪里有问题？还是大人在听到有内奸的时候心里坐不住了？”李同光冷冷问。

“殿下，孰真孰假，孰是孰非，光在这里争论是没有意义的，凡事得拿出来证据。”

“看来张相大人还是执意要与孤对立了？”

两方气势瞬间紧张起来。众臣都静默着，大殿上安静的几乎只剩下了李卫邦啃手指的咂咂声。

张均是一位性格强势的老臣，这么多年来，他连先帝都没服过，可暴戾乖张的老头子前前后后处置了不少反对自己的人却唯独留了他在这朝上，甚至还抬升他做了丞相。

这是为什么？

李同光以前也很不解，但是现在他有些明白了。

自古以来，一国朝堂之上或多或少总要出现两种声音。

一种是臣服的声音，臣服者要实实在在替天子卖命，唯天子马首是瞻。

而另一种则是反对的声音，这种声音绝对不能盖过前者。但也绝对不能完全消失。

想要猎犬永远忠诚，就得先养条恶犬来作反例。猎犬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向主人邀功，就得先与恶犬互相撕咬。

而一旦恶犬不存在了，猎犬就无事可做，无功可显。久而久之就会升起想要咬死主人取而代之的念头，变成新的恶犬。如此循环往复。

张均对于先帝来说就是这条恶犬。

李同光原本寒厉的眼神慢慢收缓。

张均是威胁，但威胁暂时不大。

初太后死了，他要做的是在信念上让这些人为自己所用，前提是出于信任，而不是忌惮。

李同光见张均眼中升起的不甘与轻蔑愈甚。

他突然嗤笑出声∶“既然如此，七天，七天内，我会查明初太后的真正死因并揪出躲在暗处的那个凶手。”

张均神色转为犹疑，可声音却依旧有不服∶“若是殿下找不出呢？”

李同光继续笑笑∶“不会找不出，只要诸位愿意配合，没有什么是孤查不明白的。若是真找不出……”李同光眼神一闪，一字一顿对殿上百官道∶

“孤便是所有事件的始作俑者，甘愿接受大安相应律法——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