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取信

杨盈在侍婢的服侍下换上了一件浅桃色的对襟百蝶穿花阔袖锦衣，又仔细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妆容，确认一切无误后才领了阿宝等两个侍婢前往外堂正厅。

宣明堂内， 李同光已经同云狂澜夫妇攀谈了有一阵了。见杨盈进来，二人又忙起身行礼。

“早听闻国公夫人生得不同于一般女子，今日第一次相见果然惊为天人。”桑祁虽着了宽大的裙裳又配了钗环，可眉宇间仍含露出一股傲人的英气，连带着语气都是干脆的。

杨盈礼貌回笑，“我也有听闻云将军与云夫人的美名，二位英武非常，真真如坊间传言一般郎才女貌。”

“哈哈哈哈……”云狂澜听后大喜，转头冲桑祁到“你看，连国公夫人都觉得我们般配，看来为夫也绝不只是娘子平日里说的‘人模狗样’嘛。”

桑祁忙扶额白了眼自己的丈夫，小声责备到“外人面前你能不能看场合说话？”

杨盈和李同光却被二人的样子逗笑了，只是碍于礼数没有出声，远远互相抿唇对视了一眼。

杨盈心到，看来坊间传闻是真，这两位小夫妻平日里的确恩爱。难怪当时云狂澜会不顾一众朝臣的弹劾也要冒着被革职的风险求娶桑氏。

云狂澜掌着云家军，又要同一样手握重兵的沙东部结亲，这不管怎么看都是对座上天子的一种威胁。

所幸云家幼女云盼盼同当今的初太后交好，为使云狂澜与桑祁这一对璧人终成眷属，初太后可是在先帝那里磨了不少的口舌，最终以桑祁是桑家无宠庶女，不足以掌握沙东部未来命运为由成功说服了先帝。这才使得先帝允婚，又另赐了一道旨意将桑家嫡女许给了当时的新贵温家以达到均衡势力的目的。

过程是坎坷了些，可结局却很圆满。此时的杨盈和李同光心底最能明白，能同自己喜欢的人一直相守是一件多么难得而值得珍惜的事。

杨盈示意二人重新落座，自己也在李同光身边坐下。

“让殿下和夫人见笑了，我家这位在军中放浪惯了，总是口不择言的。”桑祁无奈看了眼云狂澜，朝杨盈和李同光笑道。

李同光摇头，“云将军性情虽直率豪爽，可行兵之策在我们这些武将里却尤为出众，与先老将军比起来，可以说是青出于蓝了。”

李同光的话确实没有半点恭维的意思，云狂澜已过而立却仍少年心性，平日里看似潇洒不羁，可一提到关于行军打仗，那谋略见地洋洋洒洒，简直可以给你说出一本书来，关键是还都全部实用。

“对了，令妹最近如何，我前几日拨过去的那位常嬷嬷曾是宫中出来的，教人规矩难免要严苛，若云姑娘觉得不好了可以把人遣回来我再重新挑一个给她。”面子上的客套结束后总是要言归正传的，杨盈索性先一步点开了话题。

未等桑祁开口，云狂澜先一步回答到“那丫头平日里三天两头往外跑，我向来头疼不过。如今有夫人代为管教一下，正好可以歇歇她的性子，今日我们正是来特地谢谢夫人的。”

云狂澜眼神真挚且面带笑意，向后招了手，一旁随侍的小侍卫忙递上了一直捧着的匣子。

杨盈与李同光互相对视了一眼，面露犹疑。

匣子被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块莹白的方形玉牌，长约三寸，宽两寸。玉牌周身雕琢了碎小的兰花，中间只刻了一个大字——“洁”。

单 从玉牌的品质看，李同光一眼便识得这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这样尺寸且雕功精细，市价应该并不便宜。

杨盈倒对这些金银玉器没多大研究，可从玉牌的样式与刻字上来看，她差不多也已经猜到了云麾将军夫妇此番前来的真正用意。

“这是家父曾随太皇出征南塞时的御赐之物，当时父亲刚刚从戎，投于武靖候军下，谁料半路武靖候叛变要带家父一同谋反，威逼利诱下家父仍然宁死不屈，几番波折下来成功出逃，后又因平反有功被太皇赐了两件信物，一件便是这枚洁字玉牌，另一件便是如今我一直随身的鹰符。”云狂澜说完，从领襟处掏出一枚小巧的雄鹰展羽状金符与桌上那枚玉牌并排放在了一起。

“云某不才，身无其他长物，家中能入国公大人眼的估计也就只此二物了……”

三人皆是一震。

桑祁更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云狂澜，用手轻捏了他的胳膊，瞪大的眼睛里像是在质问“你莫不是疯了！”

云狂澜继续轻笑到“当然这两枚信物都是太皇赐给父亲，父亲又留给我的遗物，真要叫云某都送出去确实还有些舍不得，不若殿下亲自挑一样吧！”

杨盈李同光面面相觑，他们二人都明白，这玉牌象征着皇室对云家洁身自好风骨的赞赏，是对云家一心为国的肯定。而鹰符则是实打实的权力象征，此鹰符牵系着七千云家军的调动权，当年太皇只拨给了云家三千轻骑，短短十余年间就发展壮大至如今的七千骑。云家实力可见一斑。

云狂澜脸上仍然挂着那副大大咧咧的笑意，好像面前的两样物件不管失了哪个于他都无关痛痒。

李同光若有所思，却不经意间将眼神移向了鹰符。

杨盈观察着座上其余三人的表情，内心复杂。

不怪李同光只盯着鹰符，与一枚空有其表的玉牌相比，这鹰符可号令下的七千轻骑的确要更诱人的多。

云家很明显，今日上门就是为了表明立场。李同光要做出回应就必须要在两样东西里选择出一样。

若是选择这个看似精美实则无甚大用的玉牌，那就表示李同光与当年太皇一样是信得过云家的，从此云家还是以前的云家。可是人心不古，没有人的眼睛是可以预见未来的，云狂澜就真的可信么？

如果选择鹰符，七千轻骑确实可以收入囊中，但云家从此也便日薄西山，在朝中也难有一席之地了。同时也表示云家日后不会再为国公府带来威胁。

怎么看，都是第二者要更保险些。

杨盈暗暗皱眉，她将视线重新移向李同光，她想知道如果是李同光，他要怎么选。

李同光微眯起的眼睛渐渐从鹰符上收回，他将头转向云狂澜夫妇∶

“云老将军生前战功无数，后又为国殉职，其一生可歌可泣，是留名青史的将士典范。子承父志，云将军少年英才，也没少为大安建功涉险，其志可明。按理，这是太皇赐物，孤不管取了哪个，都难免要落人口实。可孤又不能不给云将军答复……”

李同光侧目，看向了桌边的木匣，未再犹疑∶

“留下玉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