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

见他走远了，胡伯方走近前来，细禀道，“太太，先生交代我找的买家已经找着了，如今人曹先生就在前街酒馆里等着呢，您瞧要不要见见，又或是等先生回来了再另行打算？”

我撑着沙发站起来，“我去一趟儿就是了，胡伯，免得误事儿了。”说着我侧首道，“兰麝，你去把前几日洗出来的照片儿拿来给我吧！”兰麝听了这话如得佛旨纶音忙上楼取了来，接着我们往前街酒馆去了。

到了那儿，跑堂的伙计领着我们去了曹先生定下的包厢里，才走了几步，就见曹先生倚翠偎红，一股浓腻腻的脂粉气扑面而来，哪里还有一点儿要谈生意的样子，分明就是寻欢作乐，混迹风月的，瞧着当真是香艳绮靡。

见了这样的场面，我不禁蹙了蹙眉，但念着有生意要谈，只得不露形色，那前头曹先生见了我来，忙打发了坐在腿上勾肩搭背的女人出门去，启齿道，“哟，我只当与我谈生意的是个爷们儿呢，不想竟是这样一个标致人儿，连身边丫头都这样温香软玉的，请坐吧！”

他这一张口，满嘴酒气就全数喷出来，如钉刺针扎般熏得人脑仁儿疼，我心里虽不大喜欢，却也不能流露在表面，只得客客气气道，“曹先生，咱们就不说这些没要没紧的了，不如直接切入正题吧！”

他使了个眼色，伺候在一旁的小厮心领神会忙过来与我倒了盏茶，瞧那汤色碧湛湛得如翡翠似的，笑说道，“宋太太，瞧您急什么？这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急是急不来的。”他一壁端着粉彩花蝶盅喝酒，一壁站起身往这边来，“这佳人在眼前，醇酿在手中，这是怎样的运气！”

他的手渐渐有些不老实了，捻了兰麝的一绺头发拿在手里把玩，兰麝心里不舒服，皱着眉避了避，我抬手揽了她站在身后，从容道，“曹先生，您是有身份又见过世面的人，您应当注意些场合，更应当知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况我瞧您正值年富力强，应当已有家室，且我这丫头样貌粗鄙，见识浅薄，怕是配不上您，还请您放过她。”

他脸色酡然，抚摩着我的手来，有些眼饧耳热道，“宋太太说笑了，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您这样端庄秀丽的主子，这丫鬟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呢，况我瞧着虽不算天姿国色，却也足够清丽可人，不然您再调教会儿。”

我心中不悦愈演愈烈，对这种放浪形骸的行径简直憎恶到极点，猛地站起身来，正色道，“曹先生，请您放尊重些，如果您没有要谈生意的打算，我们就先告辞了。”不及他作出反应，我们就出门了。

才从酒馆里出来，就见外边雨条烟叶，笼着层层腻云，暗幽幽得如落了灰似的，候在门口的胡伯忙递了油纸伞给我们，底色是苍翠，画着几枝绿蓁蓁的竹叶，恰似佳人临水自照一般，他跟在我们身边，神色怡然地询问道，“太太，生意谈得怎么样了？成交了么？”

我摇摇头，看着冷冽的雨水沿着坚韧的伞骨淌泻如注，化作一匹薄薄的绫罗，“没谈拢，胡伯，以后这样的人您就别介绍过来了，咱们略等等也无妨，总之别为贪图一时之快白白糟蹋了这么好的祖宅。”

胡伯是经历过风霜雨雪的人，在宋家当了一辈子的差，是最会察言观色的，如今我话里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的，询问道，“太太，您何出此言？是发生了什么吗？难道曹先生对您有什么不敬的言行吗？”

兰麝见我缄默良久，在一旁搭腔道，语气里带着丝埋怨，“胡伯，你找的是什么人哪？一点儿都不正经，这言谈举止没一处是瞧着舒心的，哪里像是来谈生意的，倒像是逛青楼找乐子的，话还没说几句呢，上来便拉拉扯扯的，看着就一副浪荡纨绔样，没得讨人嫌。”

胡伯满面羞惭，“实在是对不起，太太，如今我人老了，眼神也不大好了，连个人品标格都瞧不出来了。”

蒙蒙细雨夹着凛冽如霜的西风吹过来，沾湿我品月色缂丝海棠袷坎肩的衣摆，“胡伯，这有什么的，常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老虎尚且还有打盹的时候呢，何况是人呢，您不过看走一回眼罢了，不必放在心上的。”这样絮絮说着话，我们便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