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

其间一位穿着湖色缎绣菊花纹旗袍的贵妇微微抬手勾住鬓角碎发别在耳后，一副羊脂白玉的镯子悠悠滑落箍住皓白玉腕，容眸流光不经一瞥，瞧见我款步进来，忙转身看向我，笑吟吟道，“呦，这不是宋太太吗？真是好久不见了，怎么这好日子不见宋先生到场？莫不是你病中憔悴自觉颜色非故便欲效仿李夫人拒不面君吗？”

我看着眼前妇人，心中不住摇头，这许太太的脾气秉性还真是半点未变，依旧这般爱冷语伤人，我微启朱唇，淡淡道，“许太太惯会说笑，我虽才疏学浅，却也知‘世本无先觉之验，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不过蒲柳之质，岂敢自喻李夫人？”

“再者我先生原出身仕宦之家，书香门第，交际应酬在所难免，到底‘男儿在世间，及壮当封侯’，若整日为情所惑，困守家中，岂不忒没出息了？而为妻者，若只知整日痴缠郎君以致他力倦神疲，无心养家，岂非成了妲己褒姒之流？”

“同样的，若眼见郎君行差踏错而无动于衷，不思尽劝谏之责，是为不贤，如此家中难免生祸，这便应了那句古话，‘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此等重罪，岂是我等所能承受的？你说是与不是，许夫人？”

众人闻听此言，皆知我弦外之音，忙都拈着帕子掩唇笑将起来，许太太虽心中不悦碰了一鼻子灰，但碍着情面还是只得按捺住性子与人佯笑。

一旁身着品月色绸绣栀子花蝴蝶纹旗袍的妇人眼角眉梢微微翘起，斜睨着许太太，眼底掩不住的得意，“宋太太病中不适，难免闭目塞听，恐怕对如今外边的事还不清楚吧！”

话说到此，许太太脸色顿时苍白几分，我本无意叫她难堪，如今只得补救一二，“世事本无常，又何须事事清楚？眼见他今日虎落平阳，焉知他明日便不会东山再起，与其在这儿妄加揣测，不如端好自己的碗，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免得舍本逐末，得不偿失，须知‘舌是利害本，口是祸福门’，更须知‘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为妇言’，吴太太应当不会这么差的记性忘记了罢！”

眼见谋算落空，她面笑心不笑，“怎会？宋太太真是过谦了，方才还说才疏学浅，如今却这般千伶百俐，对答如流的，可见方才是哄我们的。”

我嫣然一笑，眼波流盼，“吴太太说的哪里的话，这在场的太太谁不是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又有谁不是娴于礼法，饱读诗书的，这话着实叫我羞愧难当。”

话落，前头有细语声传来，我们齐齐转过头去，眼见方太太爱新觉罗氏凌波微步款款而来，因她出身天潢贵胄，这一身服饰妆扮便尽显雍容华贵，很典型的满洲贵族女性装扮。

那黑鸦鸦的头发被挽成两把头，其间缀着铜镀金点翠嵌宝石海棠仙鹤纹头花，内里穿着明黄色牡丹平金团寿妆花缎单氅衣，外罩果绿色缎绣牡丹团寿袷坎肩，在和煦日光照耀下，周身浮动着细碎金光，衬得她面若凝脂，目如点漆。

那由内而外所散发的气质与教养尽在她的言行举止中体现出来，那一颦一笑，一哀一喜都恰到好处，足见平日里的严于律己。

我们刚要上前见礼，不经意瞥见姚妈妈领着三五丫头从旁边路上过来，脸上带着慈善和蔼的笑，“太太，您到了，可巧方才老太太还念着您呢，要不我现在派人送您过去。”

我摇摇头，语调清畅和缓，“不用了，姚妈妈，你忙你去的吧，我跟兰麝自己过去就是了，别耽误了你的事，不过话说回来，你带着这么些人是要去哪儿啊？”

姚妈妈微微一笑，“哦，是这样的，太太，今儿不是老太太的寿辰吗？她老人家心里高兴，就派人去请了城北的尔雅戏班到家里来唱戏，但这戏台布置得尚不妥当，老太太就命我去瞧瞧帮忙布置一下。”

我点点头，言辞和婉，细声道，“那你忙去吧，姚妈妈，我就不打扰你了。”姚妈妈颔首答应，微笑着领了一众丫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