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微凉的夜色下，雨开始悄无声息地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地洒落。晚风轻轻吹过，带着温润的雾气和水珠拂过脸颊，这股凉意仿佛瞬间唤醒了几分清醒。
直到感觉肩头一沉，沈耀已经把他的外套温柔地裹在了她身上：“散散步吗？”
赵晴晴裹了裹身上的外套，点点头。
他一向懂她。
草尖上挂着剔透的水珠，就像颗颗闪耀夺目的珍珠，在风中轻轻滚动，瞬间跌落进泥土的怀抱。
叶尖儿带着秋天特有的那种枯黄色彩，在秋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摇摆着身姿。
伞下的肩膀不由自主的靠近。
雨停了。
沈耀把偏向赵晴晴的伞收起。
晚饭吃的不多，都觉得有些饿了，于是两个人决定找家餐馆填饱肚子，他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就坐在玻璃窗前享受悠闲的时光。
“雨后的空气，我最喜欢了。”
热乎乎的面条刚上桌，腾起的水汽缭绕弥漫，把玻璃窗都熏得雾蒙蒙一片。
赵晴晴抬手在雾气蒙蒙的玻璃窗上写了两个字母——SY。
“你猜我写的是谁？”
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神也变得温和起来：“我呗。”
“猜对了，不过没有奖励。”
水汽弥漫，让她的双眼犹如刚从清泉中捞出的黑葡萄，水灵灵的。
沈耀突然笑了，笑容如阳光般明媚，眼里有着最温柔的光芒，晃的赵晴晴别不开眼。
他微微倾身，注视着她的眼眸：“我准备好了。”
赵晴晴突然心跳漏了一拍，这回应就像是对她多年如涓涓细流般默默陪伴的一种肯定与回馈。
陪伴是最深情的爱意。
赵晴晴低下头：“没听清。”
沈耀贴近赵晴晴耳边，低声说：“晴晴，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嗓音深沉又柔和，那句话轻轻飘进她的耳畔，宛如甜蜜的细语，直击她的心扉。
眼神热诚如炬，清澈透明得就像湖水能一眼望到底，皎洁明亮得犹如皓月当空。
令人无可抗拒，沉溺在这片深情的海洋之中。
我已经准备好了，这次，我不会放开你的手，而是准备牵起你的手，一起奔赴未来。
未来是不定的，但你是确定的。
赵晴晴微微低下了眼眸，她的目光锁定在他那手指骨节分明的手上，轻轻掠过他的指尖，犹如一阵温暖的风，心头荡漾。
渐渐握住他的手。
“好。”
无需多言，单单一个好字，就能意会。
好，我等你。
好，我们在一起。
好，我与你并肩而行。
好，我踏入你的领域。
我不用再去试探你对我的感情了，因为我已经确定了。
青春的暗恋得到回应。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领证，然后就有了你啊。”
赵晴晴手捧着刚切好的新鲜水果，稳稳地站在门口。
她目光落在庭院中面对面坐着的父子俩身上，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笑容。
“这故事从他小时就当作睡前故事讲，还没讲腻。”赵晴晴把果盘放在桌上，食指弯曲，笑着弹了下坐在小矮凳上的小人儿：“你也是，还没听腻啊？”
“听不腻。”小沈确双手撑着小脸。
爸爸妈妈的故事又怎会听腻。
沈确是在爱的包围下长大的。
有爱他的父母，有爱他的外公外婆，有爱他的小叔叔，有爱他的奶奶。
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会知道怎么去爱人。
他不会和沈耀一样，沈耀也不会和沈浩一样。
沈耀会先治疗好自己，再去爱人，去爱孩子，去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沈确八岁那年，沈浩病重，他孤苦伶仃，年轻时作孽过多，临了无人照料，以为自己就这么结束了生命，蒋梦瑶出现在病房门口。
当沈浩看到蒋梦瑶的那一刻，他的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惊讶与愧疚交织的情绪，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人生的最后关头，竟是自己的结发妻子愿意来见他一面。
“妈，粥买回来了。”
沈亮看都没看病床上名义的父亲，他把粥搁在桌上，转身就要离开。
“亮亮……”
沈浩和蒋梦瑶离婚时，沈亮才四岁，小时他不懂为什么父母要离婚？为什么哥哥不愿意与自己玩？为什么家里总是冷冷清清？
长大后，他渐渐懂了。
不是有父母都能被称之为家。
面对名义上的父亲，沈亮确实叫不出爸爸二字。
“妈，小确快放学了，我去接他。”
蒋梦瑶轻轻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包安稳地放在沙发上，随后拉过一把椅子紧挨着病床坐了下来。
“你……变了。”
再次见到蒋梦瑶，她眼里的自信更加充沛了，整个人仿佛焕然一新，透着不一样的风采。
“你这辈子，唯一给我最好的礼物就是耀耀和亮亮。”
瞅着沈浩步入晚年，身边无人照顾，孤苦无依的样子，蒋梦瑶并没有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但她也并非圣母心肠，亲自去照料他的住院生活。
她不是圣人。
“是女孩，但她不认我了。”
小魏拼力争取，终于迎来了孩子的顺利出生，是个可爱的女孩，然而当她发现自己竟然是个私生女，而自己一直以来尊敬爱戴的母亲竟然曾插足他人家庭，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因此，她与沈浩和小魏的关系也不可避免地逐渐疏远了。
她无法接受自己是个私生女的事实。
小魏也因此离开了他。
“沈浩，你是最自私的。”
“是啊，不自私，又怎会落到这种地步，家业越做越大，有什么用……”沈浩自嘲道。
沈浩病重，沈耀不愿去探望，他没资格替年少的自己原谅深深伤害他的罪魁祸首。
赵晴晴接替了沈耀的“哄娃重任”，给小家伙沈确娓娓道来绘本里的故事。没过多久，沈确就沉入了梦乡。赵晴晴轻轻给他盖好被子，关上台灯，回到自己房间，坐到了梳妆台前，随意挽了个发髻，便开始了她的晚间护肤流程。
沈耀小心翼翼地把门轻轻带上，然后掀起被子的一边，钻进了被窝。他借助床头那盏台灯的光亮，翻阅着手中的杂志。
赵晴晴察觉到了他的情绪，随意地摸了摸脖子，掀开被子的一边，钻进被窝里，轻轻依偎在他怀里。
“这天可真冷啊。”
“我把空调调高点。”
赵晴晴娇滴滴地在他颈窝处轻轻摩挲着，就像撒娇的小猫一样说：“不嘛，我就要你抱着。”
“好，我抱着你。”
赵晴晴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委屈巴巴，她控诉道：“不准再看杂志啦，我这个亲亲媳妇难道还比不上杂志好看吗？”
“听你的。”沈耀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媳妇，你说我怎么越来越爱你了。”
赵晴晴往上窜了窜，揽着他的脖颈，像只猫儿似的在他颈里蹭了蹭，在他唇上亲了几下，额头相抵，呢喃道：“我也越来越爱你了。”
赵晴晴把玩着他的手指。
“陶涛的媳妇前两天生了个女孩，咱们抽个时间带确确去看看呗。”
“明天我忙完去接你。”
“你不用来接，我明天忙完工作室的事，带确确去趟公司。”
“你工作室和他的学校不在同一条路线，来回会不会麻烦？”
“不会。”赵晴晴直起身，直视他的眼：“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不乐意我去呗，你公司藏啥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能藏啥。”
沈耀伸手去揽她的肩，还没碰到就被她打开了。
“我咋知道你能藏啥，明天我还非得去看看。”赵晴晴顺势往他身上一倚：“看看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沈耀一把抓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紧紧相扣，说：“那你明天可得好好查一查。”
沈确抱着枕头玩偶敲响了主卧的门。
“进。”
沈确脱下鞋子，爬上床，把那个小枕头稳稳地安置在床铺正中间。
“我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
赵晴晴拽过这小子，瞅着他轻笑一声：“你这个臭小子。”
随后，她不重也不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又替他整好被子，一边叮嘱着：“快点睡觉吧，别忘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爸爸妈妈晚安。”
“晚安。”
沈耀伸出手去，关掉了灯，在黑暗中紧紧地握住了赵晴晴的手，而他们的孩子沈确安静地睡在他们中间，被爸爸妈妈的爱意满满地包围着。
沈浩没能挺过这个年头，他曾经风流，到老了却身边无伴。
他的葬礼举办得相当体面且盛大。前来吊唁的人群中，大部分都是沈浩生前的商业伙伴，以及沈家的亲朋好友们。
偌大的葬礼上，寥寥几个真心难过的。
沈确小手被爸爸牢牢牵住，茫然的看向正中央沈浩的遗像，那是父亲从未和他提起过的爷爷。
赵晴晴悄无声息地握住了他低垂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头，用这无声的动作传递着安慰的情感。
沈耀回握住她的手，示意让她放心。
沈耀盯着遗像，内心五味杂陈，难以言表，他不得不承认，时间真是个神奇的存在，随着它的流逝，对沈浩离世的恨意也如同潮水般慢慢退去。
在丧礼上，沈耀瞥见了他名义上的妹妹——沈浩的女儿，她也戴着口罩，眼神犹如他的翻版，透着同样的冷漠与疏离。
在吊唁结束，宾客离场。
“哥。”
她叫住了他。
这一声，让沈耀停住了脚步。
拉回了那年的记忆。
犹如潮水般涌来。
“爸爸，她是谁啊？”
沈确轻轻晃了晃沈耀的手，唤回了他的思绪。
“确确，饿了吧？妈妈带你去吃饭。”赵晴晴蹲下来，理了理沈确的衣服，柔声道。
早上起床后，沈确几乎没怎么吃饭，一天下来，肚子确实饿得咕噜叫了，沈确乖乖点头，赵晴晴帮他把小熊帽子戴好，和沈耀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大人的过往，他可以有不知情权。
“小确都长这么大了。”
“我没记错的话，我好像从未承认过你是我的妹妹。”
“我的出生，并非我所造成，罪魁祸首已经去世了。”
沈浩的死，于自己而言，是最好的解脱，但于蒋梦瑶，沈耀，沈亮，沈梵而言，却是无法磨灭的伤口。
“他还没见过小确吧？也对，他已经没资格见小确。”
“我代我妈，向你，蒋阿姨，还有小哥，道声对不起，我不洗清我妈做的事，也不道德绑架要求你们原谅，有些事，是必须要道歉的。”
听着她的话，沈耀脸上没有一丝动容。
“沈梵，是个好名字。”
恨意可以消散，但不能原谅。
他不会原谅沈浩，也不会与其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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