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

周四晚。

餐桌上，平日里鲜少归家的沈父破例现身为家人共进晚餐，沈母用那的瓷勺舀起一勺滑嫩细腻的鸡蛋羹，漫不经意地向沈亮口中送去，同时轻描淡写地提及了即将来临的周五家长会。

“明天耀耀学校家长会。”

沈父不假思索地将目光投向了沈耀，保持着沉默，但其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峻，对于沈耀在联考中的退步表现，他早已知晓了。

一股压抑而沉郁的气息瞬息间弥漫充盈于整个餐厅。

沈耀面容虽然保持着冷静的镇定，但内心世界早已被搅动得翻江倒海，他低首垂目，手中紧握着那双筷子，力度之大以至于指关节微微显露出苍白之色。

从灵魂深处涌起的忧虑与焦躁，使得眼前碗中那些美味可口的饭菜顿时变得难以咀嚼下咽。

“明天家长会，我去参加。”

语气显得异常沉静，其下潜藏着犹如狂风暴雨般的激烈情感，一种微妙且深藏不露的不满情绪和尖锐责问在平静表面之下蓄势待发，一触即发。

“谢谢爸。”沈耀脸色惨淡如霜，轻轻一笑。

周五下午，高三全体家长会，在阶梯教室开，那里容量大，能容下。

“天啊，这哪是什么家长会，明明就是批斗会，完了，回家又要挨骂了。”

“怕什么，顶多来个男女混合双打。”

“谢谢你啊兄弟，真会安慰人。”

“还是鸣英的好啊，成绩好，家世也好，根本不带怕的。”

沈耀慵懒地倚靠着那栏杆，半垂的眼帘微微收束了目光，手指则在不经意间轻轻蜷起。

赵晴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微妙的情绪变化，她垂放在一旁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这小动作几乎让人难以察觉。

“老赵，家长会你爸来还是你妈来？”

“我爸今天有空，他会过来。”

沈爸爸按时到达了学校，就像约定好的那样，赵晴晴眼尖看到了这一幕，她迈步走向前去，淡定地提醒了沈耀一声。

“沈叔叔来了。”

沈耀下意识地紧握拳头，指尖深深嵌入手心，那一刻他的神色仿佛被短暂而深刻的空洞所掠夺。

“耀耀。”

沈父在外一贯展现的是一位深情而慈爱的父亲形象，他那饱含关怀的手掌轻轻抬起，温情脉脉地轻抚在沈耀坚实的肩膀上。

这一刹那间，沈耀的身体微妙地战栗了一下，但旋即，他便迅速收敛了情绪，重新回归到内心的平静状态。

"爸。"沈耀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无动于衷地打了个招呼。

“沈叔叔好。”

“你好，你是耀耀的同学？”

“我和沈耀都是桃李二班，沈叔叔，可以进去了，在门口签个到就行，七点半准时开始，还请沈叔叔记得将电话调成静音。”

“好。”沈父轻轻一笑，手下加重了些力气：“我和老金说好了，让他开完家长会再来校门，一起回去。”

沈耀看着他在家长里寒暄，听着其他家长询问教育方法，不禁有些好笑。

“还没吃晚饭，走，咱们去校门口搓一顿咋样？”

“好。”沈耀的声音很轻很淡。

不等沈父去找班主任张老师，张老师在家长会结束主动回答了几个家长的问题，找到他。

“沈耀父亲，我想和您聊聊关于沈耀联考的事，耽误您一点时间，可以吗？”

“当然可以。”

“这儿人多，咱们去办公室聊，您看？”

办公室，张老师给他倒了杯茶水。

“沈耀这孩子，品学兼优，成绩稳稳当当，无论是总考还是月考或是班考，从未掉下过前三名，这次，联考掉出十名之外，还挺让我意外的，快要高考了，这时候的成绩忽上忽下最要不得。”张老师顿了顿，试探性道：“你们身为家长，找他聊过吗？”

张老师毫不掩饰对沈耀的称赞。

“他的成绩，从不让我和他妈操心，张老师，耀耀在学校的具体表现如何？”

“沈耀同学，谦逊有礼，态度认真，积极回答各科老师问题，表现突出，在各项竞赛积极参与，取得不错的成绩，以他的成绩，无论出国留学，还是保送，裸分清北，都是最具优势的，是鸣龙重点看好的苗子。”

“我说的不是他学习上的。”

张老师当老师这么多年，早就摸清家长话里的另一层含义了，要么问学习，要么就是问孩子在校有没有早恋的苗头。

大多数家长都怀疑孩子成绩退步严重，都是在校早恋，不务正业。

“沈耀在校与同学相处融洽，自律性极强。”张老师淡淡一笑。

“张老师，我听说班上有个女同学，走的和他颇为比较近。”沈父前倾身体，试探性道。

张老师端起保温杯，轻轻的吹散了杯口的热气，抿了一口：“同班同学，成绩都不差，自然有问题可以探讨，现在是关键阶段，学校家庭站在统一战线上，不要给予孩子太大的高考压力，而是营造一个温暖理解的家庭环境，尊重孩子的想法。”

沈父清楚不会从张老师口里得知更多消息了，眉头微蹙，身子往后倚靠，缓缓道：“我一向尊重孩子的选择，理解他的想法，耀耀有今天的成就，不光是家庭教育，他也努力，他从小学，就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弹钢琴，画画，弹吉他，学奥数，英语等等，他早早给自己规划好了一切，学的也出色。”

张老师听到后面的内容，不由得微微蹙眉，心想这也太过于繁重了吧，这么多学习任务布置下去，哪还剩什么空闲时间啊。

怪不得沈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被这些事情压得喘不过气来，能保持理智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他不信，这是沈耀自己的选择。

毕竟是师生关系，他不便过多插手学生家里的事情。

“教育方面家长能配合是最好的，以沈耀目前状况来说，他裸分清北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家长也不用太过担心，沈耀也可以走自主招生道路。”

“沈耀联考掉出年级前十名，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沈父把水杯轻轻放到桌上，言语间透露出对沈耀成绩滑坡的不满情绪。

张老师扶了扶眼镜，坦诚地说：“实不相瞒，沈耀这次的退步我也感到挺意外，为此，我特意找他单独谈过话，了解到考试当天他的状态并不理想，沈耀父亲，眼看高考就要来临，我建议家长在关注孩子成绩起伏的同时，更要留意他们的心理状态和整体状况。”

“时间不早了，张老师，我晚上还有个饭局，就不多聊了，您今天所言，我谨记于心。”

张老师盖上杯盖，起身送他出门。

继而转头叹息一声，这对亲父子，关系疏远的连表面功夫都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