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临近寒冬，即使是繁华的梧都，夕阳下落后街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位行人，已经开始凛冽的寒风刮过暗红色的幌子，簌簌声显得有些刺耳，黑色的标志被扭曲的有些辨认不清

别枝叮嘱完最后一位排队的病人，和他温声道别后，抬手将帷幔取了下来，纤细葱白的指尖抚过‘济世堂’三个字，动作轻柔到像是爱抚，半晌，她收起眼中的一丝眷恋，将帷幔好生珍重的折起放进药箱，整理起摊子上的器具

张宗景余光瞥见湖蓝色的衣袂跨进门来，捎带进一丝寒风，动作顿了顿，心下不舍的紧，却还是没有回头

语气却避免不了如往常一般夹带关心

张宗景回来了？

少女望着师父在药柜前捡分药材的背影，敛下些许难过的神色

语气轻快到

别枝是啊师父，今日收摊早呢

别枝也未瞧见什么生面孔，还是那几个身有旧疾的老熟人，不过也少

少女如往常义诊完一样像张宗景汇报‘情况’，想到今日和自己道谢的那些笑颜，神色都柔和了几分

别枝最近入冬换季虽易感风寒，但是大家好像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张宗景看着说着说着就不住往他身边凑的小身影，还是没忍住将视线转向了她，这一细看，就发现少女穿的甚是单薄，顺手便拿过一旁的白色披风，正准备盖在少女身上

别枝我就想，一定是我们之前做的宣传起作用了！要是以后…

别枝（以后……）

说到这，别枝不住顿了顿，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她懊恼自己只想着和师父再‘亲近’一会儿，却未过脑子就崩出了这个词汇，即使她心下同样难过，第一反应却是焦急的看向师父

只见张宗景像是未受什么影响一般帮她把披风穿上，她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松着一口气

张宗景这是你阿娘方才送来的，她在这等了你一会儿

张宗景我想着你不日要回去收拾行装，也不差今天这一会儿

张宗景怕她天晚不好赶路，就让她先回去了

别枝听着师父的言语，就知道他已经没那么别扭了，她先是惊喜于他不怪罪自己这个半路蹦出来的徒弟现下要‘中道而止’ ‘半途而废’，但听到师父提起阿娘……

她轻抚着白色披风上绣工精巧的红色绣球花，不由得敛眉苦笑，想来阿娘并未看到自己房中的信……但是

别枝（对不住了阿娘，有些恩情阿枝只能来世衔草结环以报了）

张宗景看着眼前细抚着披风神色难过的少女，纵使自己对她寻回亲人就要抛下一身的天赋，甘困于后院之中当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之举有诸多不满不愿，但也知道她喜爱医术不能作假，她也不过十之一二，哪能悖得过家中父兄的意志……

他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锦盒，递给别枝

别枝师父？

少女惊喜的看着这精巧漂亮的盒子，询声问道

张宗景打开看看

别枝打开锦盒，黄色的丝绸锦缎上躺着一排细长的银针，大小不一，平和舒展，闪烁着润莹的光泽

别枝师父这太贵重了！

这一整套银针看着就价值不菲，师父虽然医术高超，但从未因此高价收取过诊治费用，更别说还时常义诊，免费看病施药，平日里过的都甚是拮据

张宗景你当得起

张宗景正色看着她，推回她要递回来的锦盒

张宗景收着吧

张宗景虽然归家后你多有束缚，但是我也终是不愿你荒废这一身医术的，你带着它，就当为师在时刻监督你好了

少女感动的泪水盈满眼眶，张宗景不忍多看，耐住眼里的热意侧过头

张宗景没记错的话，今日是最后一次替阿禄做针灸了”

张宗景去吧，有始有终

他又顿了顿

张宗景顺便和他道个别吧，那孩子重情义，褚国山高路远，也不知你们何时能再见

今日的难过似乎有点太多了，别枝心头的悲伤都快淹没了她

道别？如何道别？

我只怕他以后会怨恨我

那地是个龙潭虎穴，纵然不辞而别令人心生遗憾

但也好过之后见面分外眼红

别枝好

别枝还是轻声应道，她突然上前用力抱了抱自己的师父，随即闭了闭眼，尽力止住自己的哽咽

别枝我走了师父

她尽力止住自己的哽咽，抱紧了锦盒，微颤的手紧了紧披风

随后踏出了门

不敢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