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君子替天行道

抱着兰香，在沈芷衣和姜雪宁同情的眼神中，我苦着一张脸走向谢危的帐篷。

　　冲着站在门口的剑书和刀琴尴尬一笑，我内心深呼吸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拉开帘子，低头迈了进去，小步走着。

　　“你在磨蹭什么？”谢危语气有些不耐。我内心骂骂咧咧，抬眼刚想辩解，眸中一亮。谢危手中拢着一卷书坐着，玄色鹤氅之下竟是一身银白刻丝云纹的长袍，衣摆如流云。面容清隽，气度清雅矜贵，仪容更甚。

　　多看几眼过后，发觉他眼眸含着不悦和警惕，我赶紧敛眸，稍稍端正了神态，走快几步在琴桌下端正坐下。

　　“先从湘妃怨弹起，让我听听你这些天技巧有无长进之处。”

　　我讪讪一笑，心里腹诽：那你估计得失望了。

　　我一个纯现代人，甚至连琴都没见过一次，初高中合唱比赛都是个五音不全的货色，别说碰这古琴了。

　　不过好在练了也有一段时日，总不至于弹的像那句古话“呕哑嘲哳难为听”

　　我刚这么想着，手下便弹错了一个音。

　　“铮！”

　　我心跳声瞬间放大，眼神慌乱了起来，手也跟着摸不准调，接连着弹错好几个音。

　　我感觉一阵心悸，心跳加快，手顿了一顿，愣是不敢再下手。我转头，看了眼谢危。

　　“继续。”

　　注意到我的眼神，谢危目不转睛继续仔细看着手中握着的书卷，但是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置疑。

　　“静心，凝神。你需记着，是你在抚琴，而不是琴在操控你。”

　　我深呼一口气，便重新将手掌抚在兰香之上，信手轻轻拨动着琴弦。

　　琴声如潺潺流水倾泻而出，刹那间，蝶飞鹤舞，欢快和谐，和着人一并慢慢渐入佳境。

　　一曲终了，谢危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又拿起了旁边的一摞奏折。

　　我心里忍不住狐疑：少师还看奏折？现在沈琅已经这么信任他了么？

　　许是安静下来，谢危放下手中金黄色的卷轴，双眉微蹙，带着疑惑向我看来，似是在质问我为何停了下来。

　　“谢先生，《湘妃怨》学生已经弹奏完了。”

　　见谢危双眉舒展，点了头，随即姿态从容的换了一本奏折，慢条斯理的说，“那就把《秋风词》再弹奏一遍。”

　　真是该怒不敢言啊，我愤恨的想着，嘴上却也只能规规矩矩称了声“是。”

　　弹了又弹，谢危愣是没喊我停。似乎是存心要好好折磨我一番，喊我将《凤求凰》《古琴吟》《秋风词》《良宵引》《玉楼春晓》都弹一遍过去。

　　一开始一些较为熟悉的曲子小调还能勉强对付，到了后面生疏的曲目越来越多，我几乎就是瞎弹。

　　但是我发现这样破罐子破摔后，反而并没有那么恐惧弹错音符了，这个收获令我觉得十分惊喜。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五根手指指腹传来的疼痛。手臂长时间抬起也有些酸痛。

　　刚停下来的刹那间，我觉得腰也酸肩也痛，浑身都不舒服，索性做出一副摆烂不干的模样。

　　“谢先生！我不弹了，真的弹不了一点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嘛，别折腾学生了。”

　　我瘪嘴，做出一副可怜样，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看着谢危。

　　谢危这才慢条斯理整理着案桌上的书卷，嘴角却微微扬起。

　　分明是在笑话我！谢危就是故意的！

　　我气结，但也无可奈何，感觉到肚子有些许饿了，看到旁边放置的小方桌上摆了一碟小点心，伸手去拿几片放在嘴里。

　　嚼吧嚼吧，味道还不错，就是有点甜，加上我并不喜欢吃这种干干的糕片，但实在是现在太饿了，没有心思去细细品尝。

　　“好吃吗？”谢危淡淡的声音在帐内响起，语气不明。

　　我点着头，含糊不清地说，“还不错吧，就是太甜了点。”

　　谢危冷笑一声，“原以为你会聪明些。”

　　我愣了，睁大眼睛懵懵的看着他，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只听他面色不善，只有嘴角扬起一丝弧度，颇为轻蔑地笑了一笑。

　　“原来也是个傻的”谢危眼眸透着冷意，敛了笑意，“如果这桃片糕有毒，薛姑娘早已不知道死了千次万次。”

　　我傻眼了，哽在喉咙的桃片糕还未咽下去便吓得呛气，我一边咳嗽一边往杯中倒水，顺了几口水下去才好些。

　　我拧眉，拍了拍胸口，“只怕我还没被这桃片糕毒死，就要被谢先生吓得呛死了。”

　　吃了好一会，身体也并未有异样感觉，我这才放下心，甚至胆子大了起来，冲着谢危笑眯眯道，“况且学生相信谢先生肯定不会看着学生就这样被毒死的。”谢危会杀人，但绝不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谢危眉心蹙了蹙，眼眸划过一丝危险的精光，眸色暗了又暗，只是冷哼一声，“油腔滑调。”

　　我起身，看着外面天色已经不早，跟谢危说了声准备离开。谢危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走到门前，我顿了顿，还是转过身冲着谢危说道。

　　“谢先生，我一直知道，我爹薛远他不算个好人，所以如果薛家以后要做什么不可饶恕之事时，学生必定尽力去挽回一二。”

　　话音刚落，我便感觉到谢危神色一凛。黑目蒙上了一层冷意，瞳孔骤然一缩。

　　“倘若是那伤天害理的滔天大罪，骨肉分离的血海深仇呢？”

　　谢危似是怒极反笑，脸色阴沉恐怖，眼神如冷刀子般刮过我的脸颊，让人心惊。

　　谢危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冽，似乎可以看见那愤怒的火焰在让血管中燃烧。

　　“那就任由上天裁夺，君子替天行道，我等既作为薛氏子女也自该承受这一切因果。”

　　外面刮起大风，吹动着帐帘，带着寒意涌进屋内，吹起我的发丝。

　　“十余年前的三百义童惨死之案，薛姝无能为力去改变过去，如今，作为薛氏子女，我也绝不会逃避这一切的罪孽和责任。阿姝也是真心希望兄长能够平安归来。”

　　话音刚落，屋内寂静一片。不等谢危回应，我便掀开帘子向外迈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