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姜雪宁的心意

过了半天，没有得到回应，我转头看着谢危，他禁闭着双眼，抱着头。

　　谢危又开始发病了，和电视剧里饰演的情形一样，甚至还要严重许多，他跌跌撞撞的跑到桌子前，在那些瓶瓶罐罐之间摸索着，嘴里含糊不清的一直喊着，“药呢，在哪里。”

　　谢危不知道，在我接近他的时候，把滚落在地上，贴着五石散标签的小药罐给一脚踢到床底下了。

　　他找不到药，干脆把桌子一把掀翻，头痛欲裂，抱着头又滚回了床上。

　　赶紧跑！我脑海里浮现这三个字，我站起身打算跑，没想到谢危竟然在头痛欲裂之时还能敏锐感受到我的行动，再次一把将我抓住，拖回到了床上。

　　“我说了多少遍，叫你别跑！”谢危禁锢着我的双手，重重一扯。我整个人再次被甩到床上，我抬头看着谢危，眼神带了些惊惧，“谢危！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总不肯放过我。”

　　谢危似乎听了什么极大的笑话，大笑了两声，然后整张脸冷了下来，起身背对我。

　　“呵，无冤无仇？好个无冤无仇。”他轻讽道，作为薛姝的我有些心虚，不敢开口回应。

　　气氛凝滞下来，我也歇了逃跑的心思，毕竟我不敢确定我下次逃跑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谢危现在就是个神经病！我不能再激怒他了。

　　“谢先生？你找我过来究竟是做什么？”我开口问。

　　谢危没有回应我，赤着脚走到墙边，取下琴囊，搁在琴桌上。谢危去了琴囊，信手抚动琴弦，试过了音，才缓缓放下手掌，略略压住琴弦，抹去了那弦颤的尾音，手上的动作极尽温柔体贴，不同于掐我脖子的青筋暴起。

　　那琴身暗红近黑，漆色极重，隐有流水祥云般的纹路，是谢危的“峨眉”

　　谢危起身，瞥我一眼，冲我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你的琴练的怎么样了。”

　　刹那间，我的表情僵住了，什么啊，琴都摔坏了还让我练琴！他是魔鬼吗？我苦着一张脸，不想过去。

　　谢危挑眉，眸光寒冷如冰，轻轻扫了我一眼，我立马展现出一抹殷勤的笑，小碎步跑了过去，坐于琴桌前面。

　　“就弹前几次课上教你们的那首。”谢危淡淡说着，指尖在桌上轻敲，指腹划过桌面，收回手。背过身走至床前。

　　“若是生疏，指法可以慢一点，不要慌慌张张的，越弹越错。”谢危的声音没什么温度。说话的速度也很慢，声线低沉而沙哑。

　　我不由得深呼吸了几下，才将手抚上琴弦，轻轻拨动着。

　　悠扬的琴音断断续续的从我的手指之下艰难而缓慢的发出，但好在没有出错，我瞥向谢危，发现他虽然阖着双目，皱着眉，却也没没有开口说什么。

　　我松了口气，弹着琴的指法慢慢越娴熟了起来，不知不觉中，一曲终了。

　　“好了……”我转头看去，谢危斜斜的倚着床边，呼吸声均匀而清浅。

　　这，是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俯视着谢危睡着时的脸庞，那样的恬静温和，少了几分危险和侵略性，就这样静静睡着，像个名门望族的矜贵公子。事实上，他就是那燕，薛两家联姻所出的天才世子。

　　只是自从那二十年前的一场变乱，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从一个本应是天之骄子跌落到深不见底的泥潭，最终变成了那谋反的佞臣。

　　年少惊才绝艳，入仕更是深受读书人推崇，被捧为当代大儒，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学问修养第一流，颇有圣贤遗风。

　　可这世道如何待他的呢？世俗伦理纲常将他逼到悬崖之上，几乎要压断他的脊梁，告诉他，“你是臣，我为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曾一心为民，但民众的冷酷愚昧再次将他推离这浑浊的世界，使他发出了“天下已定，我固当烹”的言论。让他彻底抛弃一切道德纲常，势必要做这世间人人厌恶唾弃的反贼，枭雄，为臣，他弑君夺权。为子，他大义灭亲。为师，他爱慕学生。他要将这罪恶的人伦纲常踩在脚下，来洗尽二十年前所受的一切耻辱和罪孽。

　　想着，我竟然开始升起一抹心疼，看着他的眉总是紧紧皱成一团，似乎这梦也总是不让他安心。

　　鬼使神差，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去触碰他的眉心，想用手将其眉心抚平。

　　“做什么？”

　　在我刚触碰到他的眉心之时，手就被紧紧扼住。谢危突然睁开眼，冷冷的一双眼直逼着我，似乎要透过眼睛看穿我的内心。

　　“谢先生很累吗？”我轻声问道。

　　谢危愣住，蹙眉。“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谢先生就连梦中也总是皱着眉，想必平时诸多繁忙事务压身，很心累吧。”

　　总是忙着谋反，谋划斗倒薛家，谋划如何强迫姜雪宁留在他的身边。

　　谢危有些不自然，瞥开眼，“你想多了，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兰香修好后我会让剑书给你送进宫里去，你需守口如瓶，学琴之事不可懈怠，过些日子我回宫授课时希望你的琴不要弹得还像今天这样磕磕巴巴，不堪入耳。”

　　我顿时如临大赦，松了一口气，微微笑道，“那学生先告退了，还望先生注意身体。”

　　谢危淡淡嗯了一声，我便感觉从里屋退了出去。

　　回了仰止斋，我才终于舒心许多，躺在床上。姜雪宁走了进来。

　　“阿姝，谢危找你去他府中做什么。”

　　姜雪宁过了及笄后，容貌更为昳丽，一张脸不施粉黛便足以摄人心魄。她坐在我的床边，握住我的手。

　　“说来也奇怪，谢先生好好的怎会突然病重，还是头疼……”姜雪宁怔愣住，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白了白，看向我，“阿姝，我听说那日谢先生又将你留堂了。不会是……”

　　我点了点头，露出无奈的笑容，“正是你所想的那样。”我转头隔着窗棂看向外头的上弦月。

　　“我撞见了谢先生发病，防止他掐死我，我打晕了他。”

　　姜雪宁脸色凝重，眼眸含着担忧之色，“阿姝，你要小心着谢先生，同他一起上京之时，我便觉得，他不是一般人。”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浅浅笑了一下，“不用担心，我知道的。”

　　“对了阿姝，我听公主说，皇上打算在下个月在盛京围场举办一场春狩。会邀请文武百官和皇亲贵族一同参与。”

　　姜雪宁脸上浮现了一抹红晕，“燕临大概也会参加，我一定要他教我射箭。”

　　对着她有些含羞的脸颊，我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宁宁，你喜欢燕临吗？”

　　她脸颊染上绯色的红晕，眼眸有流光闪过，“阿姝，你说什么呢。我和燕临，只是普通朋友罢了。”

　　看着她这幅小女子娇羞的模样，我心里有了几分答案，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谢危啊谢危，这一世姜雪宁若是成为了你的弟媳，不知道你会怎么样，你会强取豪夺，还是干脆一辈子不表示自己的心意，埋在心底，不然别人知道你的心意？

　　想了想燕临乃至整个燕家以后的结局，我有些头疼，燕家和薛家的关系如今仍是敌对，薛远视燕牧为眼中钉肉中刺，以我之力缓和他们的关系绝无可能，如同痴人说梦。

　　“阿姝想成为临淄王妃吗？”姜雪宁此话刚刚问出，就被刚走进来的姜雪蕙听到，姜雪蕙眼眸有些动容，若是仔细留意了她的表情，便会发现她的神色有些异常，低眉咬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将这一切收进眼底，轻笑一声。“这你就想错了，我并没有想嫁给临淄王的打算。”

　　姜雪蕙听到了这句话，似乎松了口气，偷偷抬眸看向我，被我逮了个正着，脸上露出一丝慌乱的情绪。

　　我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转过头对姜雪宁来说，“普通朋友也好，特殊朋友也罢，宁宁高兴就好，只要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一件好事。”

　　姜雪宁红透了耳根，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