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选

陵容眼波柔和憧憬，赞道：“姚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心慈心善呢。”

甄嬛与眉庄亦是既是颇为佩服与怜爱地望着她。

——放作她们，是万万不会因为不忍看见夏齐二人被拖出去，失去殿选资格，更可能被家中怪罪草草嫁人落得个不好的下场就冒着得罪嬷嬷的危险出言调停的。

单单是心善，心中不忍，那其实不算什么。

要能想到更深的一层，明明心里知道后果，却还能那样温柔地伸手帮助他人，这就是真正不容易的事情了。

甄嬛心里想着：有机会还是要和玉姚谈谈，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一味心善了。

在顾别人之前，得先要顾好自己。

可甄玉姚却是知道夏齐二女父兄官位才挺身而出的。

且她前世选修过微表情分析，还学得很不错，那两个嬷嬷们固然有想惩戒夏齐二人的想法，但同时也有一定的忌惮，毕竟夏冬春是包衣佐领家的嫡小姐，而宫中的嬷嬷也大多是包衣出身。

正是这些上位者眼中的奴才，消息最是灵通。

佐领家的小姐也在这次选秀，这些负责的嬷嬷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们也是不愿将这样的家族得罪死的，就算自己用不上佐领家，可家族的后辈呢？再者说，万一人家什么时候阴你一道，那就是要命的事情了。

自然，玉姚站出来，夏齐二人也息事宁人，她们便当做无事发生，再不见那般阴沉的脸色，就像从来没事发生一样。

玉姚与陵容都是南省来的闺秀，她俩是一前一后进殿中面圣的，眉庄与甄嬛倒在更后边一些。

玉姚在前，陵容在后。

说是面圣，其实按照礼仪规矩，是不能直视皇帝的，又隔着一段距离，其实根本就看不清皇帝与太后长什么样。

在十一岁的时候，玉姚倒是见过当时还是雍亲王的皇帝一回，那时候皇帝看着还是三十一二岁的儒雅帅大叔，就像是赵鸿飞版本四爷三十多岁的样子。

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会不会在剧情的效应下，变成一只大橘？

“杭州知府甄远霄之女，甄玉姚，年十六！”太监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唱着名字。

“臣女甄玉姚拜见皇上太后，愿皇帝万福金安，太后千岁吉祥。”

她的声音空灵温柔，虽不似纯元皇后，却也叫皇帝凝了凝神，待定睛望去，目光落在其如明珠似美玉的容颜上，不由想起梨花落雨、海棠作雪的景致，单单是此女站在此处，便仿佛见到了春和景明，流水白雪。

宫中着实没有这般清丽纯美的女子。

皇帝不由赞道：“容貌秀丽之极，声音亦温柔恬淡。从女的姚字有女子美貌的含义，《荀子.礼论》之中亦有关于窕冶妖娆的注解，你是清水出芙蓉，却着实担得起这姚字的美貌。”

“花容玉貌，清秀绝俗。”

可甄玉姚则是温言道：“臣女的玉字乃是随家中的女孩儿字辈，而《汉书.礼乐志》里有雅声远姚这一句，听家父说，臣女满月的那一天，风吹翠竹，春雨绵绵。”

“他在房中读书，亦能听见细微的雨声，认为天地自然之音便是大雅，如此便为臣女取了这个名字。”

她低眉顺目，姿态优雅，露出了那么一点雪白的脖颈，姿容却是莹然超脱于冰雪之上，从皇帝的角度，则可以清晰地瞧见她的容貌与神情。

虽说甄玉姚长相并不似纯元，但这般温柔纯净、如仙子般恬静空灵的气质，却让皇帝很喜欢，那我见犹怜、清丽至极的容貌，更是让他觉得不容错过，又爱又怜，当下便含笑道：“甄远霄的女儿，的确是一曲雅乐。”

这时太后却出言问道：“你衣裳上绣的是什么花，哀家竟不认得？”

玉姚的声音很稳：“回太后娘娘的话，此花名唤素馨，初秋开花，香气清冽，本名耶悉茗，丛脞幺么，似不足贵。因唯花洁白，南人极重之，以白而香，故易其名。”

“除此之外这花叶四季常青，在岭南极多，家父做过一任潮州知府，当时臣女便喜欢上了这花，宋人的诗里说：素馨风味，碎琼流品，别有天然处，就是这素馨花。”

“倒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不过倒还算应景…”太后的话语有些意味不明，眸中神色颇为复杂，“不知你这丫头在家中都喜欢做些什么？”

甄玉姚抿了抿唇，似乎有一点点的紧张，但仍是谨慎地回答道：“臣女愚钝，在家中不过陪母亲看看账册，做些针线烹饪之类的杂事，闲暇之时则读些诗文打发时间，不敢称懂，亦未有什么建树。”

乌雅太后既不愿让玉姚进宫，让宜修疯得更加厉害，却也不忍再为难苛责于她，她已认出了甄玉姚戴的那对南珠耳环，便是她苦命的女儿温宪公主出嫁之前曾赠予好友兼好友贾敏的首饰，亦是温宪当年的爱物。

只可惜，她的温宪嫁到了佟家，太后本以为是弥补当年自己与隆科多的遗憾，却不想只是葬送了温宪的一条性命，先帝那么多女儿，温宪公主是唯一嫁在京中的，可太后万万没有想到，她的爱女二十多岁便撒手人寰，离她而去了…

因贾敏，太后又想起了贾赦，继而想起了自己的次子、夭折的六阿哥胤祚。

因为这个“祚”字，六阿哥当年六岁开蒙，搬出阿哥所不过半年就夭折了。

而胤祚死的时候，也不会再有人去关注一个死去的、夭折了的皇子。

除了她这个额娘，当时只有胤祚在上书房偶然认识的玩伴，荣国公那个混不啬傻憨憨的长子，真情实感地掉了眼泪，还悄悄送了奠仪过来。

再想起从前与史老太君在闺阁之中的情意，万般思绪涌上心头，让太后又怎能再一味狠下心来呢？再问也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文静了些，身子骨也弱了些，不比满军旗蒙军旗的姑娘…”

太后正要说，看她这般喜欢文墨，不如赐婚果郡王做侧福晋，想必两人性情一定合得来。

待生下孩子，再请旨册封嫡福晋，如此便和她表姐贾元春、如今的怡亲王福晋一般，并不算是辱没了这孩子。

可是，皇帝已让人留牌子赐香囊。

“远道而来，舟车劳顿，那何必再走？紫禁城风调雨顺，必不会让朕眼前的这朵玉芙蓉玉减香消。”

素馨花别称就是玉芙蓉，这便是皇帝的小情趣了。

太后不懂，他却是个懂得风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