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枣

在汝阳王府的深邃内堂中，程姎的脚步声如同春日里的细雨，悄然赶上了解程家内情的朋友万萋萋、少商和程娓。万萋萋对程家的了解甚少，她眼中程姎或许是胆小木讷的女子，虽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进入内堂后，裕昌郡主热情地迎接少商，她的声音如春风拂面：“这位便是少商妹妹吧！真是第一次见面，你果然是花容月貌，快请入座。” 少商与裕昌郡主互相行礼，万萋萋和程娓也跟着行礼，然后准备入席。

少商的座位在裕昌郡主的右手边，稍低于王姈的位置。如果她过去坐下，注定要和万萋萋她们分开。于是，少商决定跟随万萋萋她们一起坐过去。在她的心中，既然已经承诺要保护程娓，那么无论坐在哪里，她的心都是与她们同在的。

在汝阳王府的内堂中，座位安排如同一幅精妙的画卷，每个人物的位置都精心考量。王姈的目光敏锐，她注意到清河郡主少商的位置似乎有所变动，于是她温和地提醒道：“清河郡主，您的位子在这里。”

少商回头，她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阳，温暖而亲切：“今日我已答应陪伴我的师妹，并与万家的姐姐一见如故，所以便随她们坐到一处，以便更好地交谈。”

听到这番话，众人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也无可奈何。他们只能在心里轻轻撇嘴，暗自吐槽这小门小户的攀附关系。然而，少商坐到了万萋萋和程娓的中间，这就意味着程姎的位置变得尴尬起来。她不好意思坐到少商的位子上，只能委屈地选择了一个更次一席的位置。

在汝阳王府的内堂中，仆妇们轻轻端上了精致的点心，裕昌郡主以一种优雅的姿态邀请众女孩品尝：“这叫金丝燕窝枣，每一颗都经过了十多道工序的精心制作，算得上是精致美味，诸位试试吧。”.万娘子，你和程家妹妹们都没尝过吧…..”散坐在周围的女孩们或掩袖/而笑，或窃窃私她的声音如同春风拂面，但万萋萋和程娓等人却并未尝试。万萋萋眼神坚定，她大声说道：“我手刃过一头花豹，亲自剖心剜骨给父亲泡酒。御前宴饮时，家父拿去献宝，陛下还称赞我为‘将门虎女’，你们有这样的殊荣吗？”

她的言语中透露出自豪与不羁，而周围的女孩们则脸色发白，不知是因为害怕那血淋淋的场景，还是因为羡慕万萋萋能得到皇帝的亲口称赞。裕昌郡主勉强笑了笑，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大家尝尝点心吧。”

万萋萋和少商与程娓的脾气相似，心情不佳时便会表现在脸上，但程姎却不同。她缓缓地拿起一碟点心，用银签子戳了一个送入嘴中，轻声说道：“这金丝燕窝枣的确美味。”

然而，就在这时，坐在她们旁边的一个女孩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哎哟哎哟，程家阿姊弄错了！你尝的这个不是金丝燕窝枣，是羊乳甜枣！”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想要一探究竟。原来，那被称为金丝燕窝枣的点心，实际上是由蜜糖燕窝裹着牛油细面蒸炸而成，每个点心都小巧玲珑，润白如玉，表面还隐约可见金桔糖丝，形似蜜枣却并非蜜枣。程姎未知此情此景，误将其当作了金丝燕沃枣。

裕昌郡主以下的女孩们见到这一幕，纷纷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然而，万萋萋和少商却是脸色铁青，程姎更是羞愧难当，几乎要垂泪。

万萋萋见状，心中不忍，便大声说道：“什么金丝燕窝枣，我来都城之前也没吃过，怎么啦？！”王姈则是不慌不忙地回应：“不怎么，只是看来屠兽剜心，也不过如此，保不齐还有没见识过的。”

万萋萋闻言，顿时起身，深吸一口气，语带指责地说道：“好好。如今兵祸刚歇，外面多是饥馁的民众，走远些不难见白骨盈野，妇孺啼哭。陛下平定天下还没几天呢，你这就开始以奢靡夸人啦…”

她的这番话，让在座的女娘们无言以对。但万萋萋一身华丽的穿戴，却成了她们反驳的论点。裕昌郡主见状，也不甘示弱，亲自下场回应：“万娘子，你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张口陛下闭口天下的，也不看看你自己身上的穿戴，还有你们万家的吃用。”

万萋萋的话，听在裕昌郡主处，就像是直接指着她鼻子骂她奢靡。于是，裕昌郡主也毫不客气地说道：“万娘子走南闯北，有大见识，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十几年来一直在都城里，听到的是一道道捷报频传，看到的是一个个纵横天下的豪杰跪倒在皇帝跟前，俯首称臣。我们虽为小小女子，也是与有荣焉。如今日子渐好，难不成还要吃糠咽菜？！我今日不过略略炫耀，就劈头盖脸吃了你这么一通，不过是夸耀你忠君爱国识大体，我们不识人间疾苦罢了！”

万萋萋在心中反复思索，却想不出如何有效地回怼裕昌郡主的话，她的面色因愤怒而变得涨红。程娓性格直白，平日里只是一心阅读圣贤之书，对于这样的场面感到有些社会恐惧，此刻也像是突然短路，无法说出话来。

少商轻轻侧头，目光在万萋萋和程娓之间流转，她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场面还需要她来应对。

少商拿起手边的叉子，叉起一个金丝枣，缓缓地说道：“裕昌表姐，我在来都城之前，也没吃过这种金丝枣。我想，我这样的粗鄙之人，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裕昌郡主听了，笑了笑，开口缓和地说：“怎么会，妹妹这是误会了。这都城谁人不知妹妹才名，怎么可能有人将粗鄙之名冠于你身呢！我们就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聊聊别的吧！”

少商缓缓一笑，说道：“好啊，那我们聊聊郡主和诸位阿姊刚刚说到的万家阿姊夸耀功绩吧。”少商也没有给裕昌郡主和其他人开口的机会，接着就说：“说到吃穿用度，其实我看萋萋阿姊这也不算什么，不过是金银多了些。我倒觉得，还是要加些珠宝翡翠之类的点缀才好体现万家功勋，表姐以为呢？”

裕昌郡主是真的没明白少商这么说的原因，只当少商是跟她们站在一处的，附和道：“是啊！万家可是功勋卓著，金银怎么配得？只有我们这些不识民间疾苦的才配这金银啊！”

万萋萋虽然也没听懂，但她莫名相信少商，便也没有开口反驳，而是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就在这时，她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轻笑，侧头看去，还恰巧赶上了少商没来得及落下的嘴角。那是一个温柔而狡黠的笑，仿佛包含了无尽的智慧。

“表姐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染血的金银难免失色，还是要带些能映出光辉的宝石，才堪堪配得起这上阵厮杀以换取的荣耀啊。”少商的话语犹如一把利剑，切开了迷雾，让万萋萋和裕昌郡主都陷入了沉思。

少商的身影坐在宴席之上，她的动作轻盈而有力，一伸手，便稳稳地拉住了刚欲起身反驳的万萋萋。她的声音平和而坚定，带着一丝冷嘲，开口道：“都城的繁华，的确令人目不暇接，但这份繁华，与在座的各位又有多少关联？你们是亲手筑起了这座城池，还是亲身参与了那些激烈的战斗？既然都没有，那又怎敢对我家阿姊的勇猛和华服指手画脚？若战场上的厮杀被视为野蛮，那这‘茹毛饮血’四字，竟成了赞美之词，少商在此，不得不感谢各位的‘夸赞’。”

少商的话语中，透露出对都城繁华背后真实价值的质疑，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对那些虚伪赞美者的不屑。她继续说道：“如今陇右的战事刚刚平息，各位阿姊不妨去问问，那些在战场上舍生忘死的军士，有几个认识这金丝枣？又有谁不曾经历过茹毛饮血的日子？他们若是看到这金丝枣，只怕要反过来质问，为何如此奢靡浪费。若是交给军中的厨师，只怕还要被责骂，指责这不知所谓的奢侈。”

少商的声音逐渐激昂，她提高了音量，继续说道：“这盛世，难道是靠着一碟子点心的功绩，就能感动上苍，从而天降的吗？那是有人用生命去换取的！我出生武将之家，我家阿姊也是如此，我虽然粗鄙，但我也明白家国大义，知道不应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区区口腹之上。如今，各位勋贵为了区区一碟子点心，便如此嘲讽我们，还有王姈，你的父亲也是武将，这样的行为，真是让人心寒。”

少商的话语，如同一记耳光，响亮而清脆，打在那些嘲讽者和误解者脸上。她的坚定和勇气，让万萋萋眼中闪烁的崇拜之光更加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