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听完展屏从商州之行讲到江镇的践行，容绛才知道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贺九灵与容钰有了那么多的交集。
“你说贺九灵总是欺负钰儿，还说不愿意嫁给他？”
容绛说话的时候嘴角还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声音也特别的轻柔，仿佛生怕吵到了一旁的容钰。
“是、是啊。”偏偏容绛的模样落在展屏的眼中，让他背脊莫名一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可公子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被贺姑娘欺负有什么不好的，说贺姑娘欺负公子就任由她去，不许我插手。老爷，这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当然不对！凭什么贺九灵可以仗着钰儿对她的喜欢和在意，便能随意欺辱了他？！更何况，贺九灵根本就对钰儿没有任何爱意，一心只想摆脱这门亲事！
容绛每每想到那些表面满是表达爱意相约见面的信件，就恨不得撕了贺九灵。他可是没有忘记贺家三小子偷偷给钰儿的千里马下毒一事。当时只当小孩子玩闹，加上正好误打误撞阻止了占星节时刺客逃跑，他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可要是知道是贺九灵对钰儿起了那歹毒的心思，他说什么也要阻止钰儿继续跟那贺九灵来往。
天下好女子那么多，何必只要她一个贺九灵？
气愤中的容绛哪里还想的起来，容钰与贺九灵的亲事是容芷推演预测无数遍才定下来的，是唯一可以改变容钰天煞孤星命格，也是唯一能为容家挣一条出路的办法。
看着容绛阴晴不定、杀气腾腾的样子，展屏恨不得缩成一团钻进地缝里。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温良和善的容绛还有如此可怕、吓人的一面。
“老爷？”
送走黄太医回来的合扇看着厢房中诡异肃穆的气氛，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们照顾钰儿。”
心中的怒火与恨意像是炙热岩浆，在容绛的心中不断酝酿翻滚，只差一个契机勃然爆发。
哪怕愤恨到身体微微颤栗，容绛依旧强作镇定，收敛起所有的负面情绪，轻柔地为容钰掖了掖被子，才起身离开。
等容绛一走，展屏猛地喘了一大口气，抱着不明情况的合扇就是一阵哭诉。
“合扇，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刚刚老爷有多可怕！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你做什么了？”
“没、没做什么啊。”展屏回想了一下，刚刚好像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又好像也没说错什么。
“真的？”合扇看展屏的反应，再联系容绛的样子，总觉得事情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老爷想知道是有什么事或者人是公子在意的，我、我就跟他说了贺姑娘的事。”展屏胆怯害怕地耸拉着双肩。“我应该没说错什么吧？”
合扇想起黄太医的建议，一时也觉得展屏并未做错，可为什么他会觉得容绛的气势可怕得吓人？
贺府的早膳时间。
一家人围坐在案前，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传统，默不作声地吃着早膳。
贺良坐在首位，吃完最后一口白粥放下碗，看着坐在下首的小辈。
贺沉舟几乎就是翻版的贺良，只是吃饭之余还会给低头吃饭的妻子李亦画夹些糕点小菜。
贺秋庭扒拉着碗中的白粥，时不时趁着夹食物的时候四下里偷瞄，一双眼睛总是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耐不住的性子。
而刚恢复就一起用膳的贺九灵明显心不在焉，抓着一双筷子拨弄着几乎没吃几口的白粥，心思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贺良看着就觉得心情不美，重重地将碗搁在案上。这一声响立刻引得除贺九灵以外的几人看了过来。
“早饭有这么难以下咽吗？宗明，给灵儿换做些喜欢的早点送过来。”贺良看着贺九灵神游天外的样子既生气也心疼。
跟宗明吩咐完，看到其他几人还傻愣愣地看着自己，贺良立刻瞪起了双眼：“秋庭，别以为入选了金吾卫就可以放松功课了！还不快滚去练武场操练！”
不等贺良将话头对准贺沉舟夫妻二人，贺沉舟便识趣地拉着李亦画的手起身：
“爹，我先去刑部了。亦画，你不是约好了等会与陈学士的夫人去珍宝阁吗？我正好顺路送你过去。爹，那我们先走了。”
贺秋庭一听也顾不得看热闹，连忙也追着贺沉舟夫妻俩离开：“爹，我这就去练武场。您跟九灵慢慢吃啊！”
等贺九灵反应过来，膳厅只剩贺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贺九灵讪讪开口：“爹…”
贺良夹了一个宗明刚刚端上案的米糕放进贺九灵的碗中：“好了，先吃饭，吃好了，爹带你去容府别院去看容钰。”
“真的？”
“真的，快吃吧。”
“嗯嗯！”这回不必催促，贺九灵就大口吃掉米糕，结果被刚出锅没多久的米糕烫得连连哈气。
“慢点吃，人就在那儿，又不会跑。”贺良看着心疼不已，连忙倒了一杯凉茶递了过去。
贺九灵接过茶水一口闷，舌头还是难受地不行，边吐舌头边含糊道：“早点确定容钰的情况，我才好安心，也能早点配置出解药，容钰才能尽快恢复。”
“你很关心他？”自从贺九灵醒过来，贺良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懂她的心思。“爹早就想问你了。之前你不愿嫁给容钰，为此不惜对他下毒，现在为何又…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我…”大口吃饭的贺九灵慢慢停下了动作。
她想要的是容钰依旧是那个人人不敢欺负的占星馆少馆主，是那个皎洁如月、冰清玉洁、不惹尘埃的摘星公子，是不会痴傻落魄，没有背负不属于他的罪责，不需要为旁人的罪孽自戕谢罪的容钰。
贺九灵只想容钰无忧无虑、幸福开心地度过余生。
贺九灵端着碗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白：“我想他好好的，开开心心的…”
“你啊，”贺良一眼就看懂了贺九灵眼底的悔意和痛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贺良懊悔不已：“也是爹的错，爹不该将你送到五华山后就对你不管不问，让你过惯了随心所欲的日子，半点不懂人情世故。在你回京后又把你宠成了不知礼数的混不吝啊！”
贺九灵低着头：“爹，这怎么是你的错，是我不懂事，害得你们伤心。”
“是爹的错！爹不该明知你不愿，非逼着你嫁给容钰，也不该在容钰送来退婚书的时候不顾他的意愿拒绝接受。若是当时接了那退婚书，告诉了你，又哪来今时的死局啊！”
贺九灵沉默不语。的确，所有的死结都始于她不知道的退婚书。如果一早知道容钰求来了退婚书，她也不需要特意追去江镇，故意为他践行喂他喝下忘情散。然后…
“不说这些了。”贺良打断了贺九灵的思绪，叹着气叮嘱道。“等会到了容府别院，别轻易开口，看爹的眼神说话，知道吗？”
贺九灵眨眨眼睛不解地看着贺良：“为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还没想明白？”
一看贺九灵就是没想通，贺良不得不把事情掰开了给她解释清楚：
“你给容钰下毒，无论他之后好还是不好，只要没摆在明面上，容府那边都不能把你怎么样。哪怕，你最后不得不嫁到容府，起码爹不用担心他们磋磨你，出了事也能理直气壮地站你背后为你撑腰。”
“可如果你把这事认了，摊到明面上让人都知道了，那你的闺名都毁了，以后你还怎么嫁人？谁又敢娶你？万一容府非逼着你嫁过去，哪怕他们把你磋磨死了，我们贺府也没那个脸帮你、救你了，知不知道？”
原来，离京前您说不想看我嫁给容钰，被人唾骂，遭人折磨，是这个意思。是不是那个时候，您就已经猜到了是我害了容钰，就像容绛同样也知道了一样？
贺良走到贺九灵身边蹲下，为她拭去怎么都流不完的眼泪：“爹承认这样的行为很懦弱，很卑鄙，很小人。可是灵儿，爹只想看着你快快乐乐地生活，开开心心地嫁人生子，而不是用一生赔给这场本不应该出现的错误。如果一定要人为此付出代价，那就让爹来！”
贺良的话让贺九灵有了不好的预告，吓得她抓着贺良的袖子紧张不安地哆嗦道：“爹，不是这样的！还来得及，我们还来得及让一切回归正轨，不需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的！”
“好好好。”贺良也意识到刚刚的话吓到了贺九灵，忙拍着她的后背连连安抚。“爹就是那么一说。灵儿你快别哭了，不然顶着红肿的眼睛去容府别院，容家人看到了会不高兴的。”
“对对。”贺九灵胡乱擦干满脸的泪水，努力平息情绪。“爹，我去重新梳洗一下，马上就回来。”
看着贺九灵去了偏厅梳洗，贺良看着屋外萧瑟的景色，重重长叹一声。
也不知去了容府别院，会是个什么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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