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了,我先挂电话了。”
培之被程朝挂断电话,神色稍稍变了几许,他明白自己早已和程朝走入这个地步,但没想到代价是如此惨重。
培祺隐隐听到后座阵阵传来哽咽,透过后视镜,她能够清晰地看见--培之将头埋进胳膊,身子在颤抖,紧握双拳,她见状试探性询问:
“小培根,你怎么了?”
培根这个小名是培祺在要求培之回家的无意中发现并经常喊叫的名字,也许是叫得顺口,培之也从一开始的讨厌到后面的接纳,又或者是小时候的培之特别喜欢吃培根,总之为什么这么叫,培祺根本没有丝毫印象,这小名像是被某些人专门植入大脑般违和。
“没什么……”
培之醒了醒鼻子,抬起头,他的眼眶明显泛红,眼角还有没有擦拭掉的眼泪。
“呦呵,现在长大了,还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呢。”
培祺调侃一番,更多的是对培之现在模样的无奈。
从小到大,培之只要有什么事情都会同她诉说,但这种情况却在初一的时候便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培之发病时候的暴怒无常和自残现象……
“培根,你开门,我们好好聊聊天。”
培祺不停拍打着培之的房门,她真的害怕培之做出什么事情,她真的对这个家感到恐惧。
淡蓝的裙摆上沾着一块墨水污垢,这是培之想要喝掉墨水时争抢所溅到裙子的痕迹,她不停转动着培之房间的门把手,不停喊着他的名字。
别墅空荡荡的,少女在门外不停哭泣,她好害怕失去培之这个弟弟,自己除了他还剩下什么至亲呢?
母亲过世的早,父亲整日忙于事业,还会和别的女人鬼混,每天都到很晚才回家,他根本不在乎培祺他们的生活,哪怕是呼叫他们也是用代号。
“神经病”“贱骨头”是她的父亲所取的外号,“神经病”是培之,而“贱骨头”是自己……
她恨这个家,也恨这位“好父亲”。
——
“姐姐……”
培之的声音软弱低沉,他轻轻喊了句培祺,言语中尽是悲伤委屈。
“怎么了?”
“我,我想回到小时候,我想妈妈和伯伯,想……”
程朝……
培祺沉默半晌,随后坦然一笑。
“傻瓜,人肯定是要长大的。”
“但我不想长大,长大了就不能再见到他们,他们也不会想见到我们。”
“哈哈哈……”
培祺感到心脏突然骤停,胸口处好疼。
是啊,他们也不会想见到我们……
培祺赶紧摇头,促使她不要想到那些事情。
“傻弟弟,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培之神情恍惚迷离,他看了看一直工作手表,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自言自语道:
“还来得及吗……”
——
培之所考的大学名为「盛裕」,Z市的名流贵族大多数都在这里学习,因为这所学院的校长认识多个公司高层领导,凭他的人脉,必会为他们的公司带来一定的利润收入。
培之考入这所大学却并非如此,他纯属是因为「盛裕大学」是离医院最近的学校。
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培祺将车停在停车场,培之打开车门刚准备离开时,她依旧叮嘱道:
“培根,什么事情都要好好解决,不要动用武力。”
培祺此话的确有道理,培之性格本身怪异,再加上他曾经高中干的一档子不是人干的事后,培祺便一直叮嘱到现在。
“嗯。”
培之随口答应,培祺打开车窗,将一瓶药扔在他的手上:“晚上记得吃三粒。”
“不需要。”
培之讨厌吃药,不止是药苦,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要自己被当成一个神经病看待,哪怕真的是神经病……
“你这傻瓜……”
“我不会发病的。”
培之冷漠地将药扔进车内,头也不回准备离开。
“培之!”
“又怎么了?”
培祺面色凝重,开口道:“你和今天见到的心理医生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培之微微一笑,明明是笑,却很是渗人。
“姐姐不需要知道太多。”
培祺皱起眉头,眼神中夹带一丝不解。
“程医生和我的关系,姐姐不必担心,哪怕姐姐你知道也改变不了我的思想。”
停车场很是安静,偌大的空间只有培之的回声。
培之轻松一笑,又恢复成了刚刚呆头呆脑的模样。
“那姐姐我就回学校去了,拜拜~”
培之加快速度跑步离开,留下培祺在后面呼喊:
“你这个傻瓜!”
——
培之因为心理问题从入学开始便被安排在单人宿舍,他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墙的乐谱,有的旋律缓缓徐升,有的旋律迅急快速,床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动物抱枕,床铺还算整洁,书架上摆满厚厚几叠唱片,剩下的乐谱则被整齐划一地摆在书桌上,笔记本电脑好像很久没有使用,积了一层薄灰,在最为明显的地方摆着一个相框,照片里赫然是两个男人——程朝与培之。
这张照片是在9年前拍摄的,那时程朝已经毕业,培之壮胆同他一起拍摄的一张照片。
是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
培之坐在椅子上,将相框拿起来,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程朝的面孔。
“程朝,程学长,程医生……”
太多称呼了,但他却一个都不满意。
他的思绪好乱,只要自己一闭眼,满脑子就都是程朝被自己欺负时的模样。
真的好可怜,但又好可爱……
高中时期他将程朝锁在储物间,任凭他怎样哀求培之都不予理睬,程朝的书被他烧毁,程朝新交的朋友被他夺走,甚至是程朝的初吻他也想立刻拥有……
他真的好爱他,
恨不得将他捆在身边永远注视着他。
可程朝却不明白,他一直认为是自己喜欢的女孩是培之也喜欢的人,所以疯狂报复自己,欺负自己,威胁自己,强迫自己离开。
“程朝,你是真的不明白吗?”
培之瞳孔一缩,手便开始颤抖,愤怒、恐惧、不安、恨意、疯狂都在此刻被彻底宣泄出来。
“啪!!!”
培之用力将手上的相框扔掉,用来保护照片的玻璃外壳瞬间碎裂,照片被甩在地面,地板上到处散落着玻璃碎渣。
“程朝,你为什么要拒绝我啊……”
培之不顾地面上的玻璃碎渣,任由它们扎破脚底,将地上的照片捞起,白净骨节分明的手也在拿照片的时候被玻璃划伤。
照片的后面赫然写着六个字:
永远都在一起^0^
“朝,你食言了……”
培之疯狂大笑,鲜血顺着手指流在照片上,将二人的模样给遮掩。
“程朝,朝……”
他不停重复着程朝的名字,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培之揉揉眼睛,看清那人模样后踉跄后退几步。
“父亲……”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居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他不是已经……
“你就是培家的耻辱。”
培之缓缓站起身,将身边的东西全都用力砸向那个男人,边扔边骂:
“培任!你这家伙死了就别来纠缠我!”
培之感觉天旋地转,头痛欲裂,培任不停重复刚刚说过的话:“你就是培家的耻辱。”
“我不是,我不是!”
培之将身边的东西全部扔完后无力地靠在墙角,失声尖叫起来:“我不是啊!!”
他的眼泪不停流出,自己的童年时光里,培任如同一个魔鬼,把他当成一个垃圾般虐待。
“我不是啊!”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房门被宿管打开,她赶紧呼喊医生去看看培之现在的情况,培之奋力反抗,但还是被强行注射了镇静剂,最终瘫倒在床上,但嘴里依旧不停重复着刚刚的话。
“我真的,我真的不是耻辱……”
宿管满脸心疼,看着满地的玻璃碎渣和凌乱不堪的书桌,默默叹口气,医生看了一眼培之,冷言道:
“明天让培先生的家属再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好的好的……”
培之双目无神,眼泪依旧不断落下。
我不想成为一个异类,如果我不是神经病,
也许我可以和他们一样幸福快乐的生活,
那该有多美好啊……